去年春裏,茂才老漢得了病,總覺得心口痛,頭暈惡心,到鎮上的衛生院看了看,大夫說怕裏心髒上有毛病了,讓他去城裏的大醫院檢查檢查。他再沒理是,也再沒去過衛生院。他對老狗說,快八十歲的人了,也活得差不多了,還看啥病花啥錢呢!村裏的老老少少都來探望他,村長還特批了他幾百塊的補助,茂才老漢都一一笑納了。
日子還是那麼過,他隻是太想出門在外的兒子。前一段時間,懷安打電話來說,過年就回家。茂才老漢抹著掛在下巴上的淚珠,連連說,好!但是,他真的擔心自己等不到那一天了。
兒子回趟家得趕三天的路程,大車小車地坐。茂才老漢有時候也想,自己早點過去算了,省得兒子來回折騰。但是,他心裏還是很想他。
懂他心思的就是那條老狗了。每次茂才老漢愣神抹淚的時候,它都會爬上他的膝蓋唔唔兩聲,撓撓他的手背。他也總是拍拍老狗的頭,口裏嘮叨著,我走了,你可咋辦啊!然後,老狗就會瘸著腿挪到不遠處的門檻邊臥下。
寂寞的茂才老漢孤獨地度著自己的日子,屋裏院外都留下他孤單的身影。他從來不想沒了老狗的日子,也從來不敢想。狗就是他的兒子,就是他相依相隨的老伴。
走進茂才老漢家院子的時候,正是黃昏時分。當時,茂才老漢正坐在廚房的木凳上燒火做飯,見我們進來,露出一臉的詫異,忙向一起來的村主任打招呼。我打量著他的家他飽經滄桑的臉,心裏竟然泛起一種莫名的酸楚。
房子是黑的,地是黑的,茂才老漢是黑的,狗也是黑的。屋裏彌漫著一種老土坑的味道,院裏遍地都是雞的糞便。
陪同我們前往的鄉政府小劉是茂才老漢的同村人,對老漢的情況非常熟悉。他望著茂才老漢進進出出的身影說:村裏有好幾個像他這樣的空巢老人,年輕人都出門打工了,沒人管他們的晚年。小劉還問我有什麼好的解決辦法,我不置可否。
千千萬萬個空巢老人守在家裏,少有關心,少人照顧,真正能給予他們安慰的除了自己的親人之外,就是社會各方麵的力量。但是,越來越空蕩的山村,誰又能留太多的溫情在他們身上呢?
接過茂才老漢遞過來的茶,看著白水裏漂浮著的幾片半黑的葉子,眾人進門時的調侃仿佛都沉進了杯底,再沒誰多說一句話。
暗淡的光線漸漸隱入了西山。茂才老漢和他的狗也如落下的夕陽,成了我們眼底的風景,成了各自心裏掛起的一絲感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