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老人與狗(1 / 2)

對於北灣村的茂才老漢來說,狗就是他的生命。狗的日子就是茂才老漢的日子,茂才老漢的日子就是狗的生活。狗從來沒有離開過他,哪怕是夜裏也會臥在他的腳下打盹。

那個大雪天,茂才老漢把它帶回來的時候它才剛出月,因為一條腿殘疾被人遺棄在草窪裏。孤獨的茂才老漢剛剛失了老伴,兒子又出門打工,屋裏總是冰鍋冷灶的,見了它心裏由不得產生一份憐憫。於是,就抱了它回家,用玉米糊糊一口一口地喂養它,直到它長成一條能看家護院的狗。

現在他們都老了。一個是近八十歲的老人,一條是十二歲的狗。一人一狗成了村裏的一道風景,一狗一人成了村頭大槐樹下永遠不變的雕像。茂才老漢總是坐在那棵大樹下等兒子回來,但是每次等來的都是——忙,離不開身,請不下假。三十六歲的兒子懷安在珠海一家皮革廠上班,月工資兩千多,也僅夠自己吃喝用度,卻從沒少了茂才老漢的花銷,月月會寄兩百元回來。茂才老漢從沒向兒子要過錢,過年過節,有病有災也沒張過口。他知道兒子在外頭過得不易,有太多的花費。

茂才老漢每天到村口來,與其說等兒子,不如說在等一種希望,等一份的心安。一畝多山地租給了村裏的土娃家,人家供他一年的吃用,農閑時也常來看看,問候他一聲身體可好?他也總是笑著回答,好著咧,不用惦記著!但是,夜裏的被頭記下了他的寂寞,那條老狗懂得他的心思。

老舊的電視看不了什麼像樣的節目,雪花點大不說,還動不動就關機。所以,茂才老漢打發時間最好的方式就是盤著腿坐在炕頭上抽煙,熬罐罐茶,和老狗說話。講他過去當兵打仗的日子,講他四十歲得子的快樂,講他多病的老伴,講他這兩間舊屋的來曆。狗總是認真地聽著,偶爾抬起頭用混濁的老眼望著他,或者更緊地挨近他。夜在這樣的時刻,變得溫馨起來。

茂才老漢曾參加過抗美援朝,左下肢嵌進去過兩枚彈片,雖說早就取了出來,但走路還是有點跛。他是個要強的人,回村後當過民兵連長、村主任,文革的時候也活躍過一陣子。七十年代末,因為一些不順心的事徹底收了心開始種地,伺候兩個半大的孩子。大兒子懷玉七歲時,被瘋牛頂死在門框上。小兒子懷安就成了他的命根,成了他日子裏所有的指望。

連續四年的高考,懷安都沒跨過門檻,到第五個年頭終於考上了青島的一所大學,又剛好趕上教育製度改革,不包分配不說,還得自己掏學費。懷安一氣之下撕了通知書,外出打工,再也沒回來過。

那年,老伴也沒了。屋裏院裏除了兩隻不下蛋的老母雞,就是他和那條老狗日夜相伴。他吃啥狗吃啥,他走哪狗走哪,像兩個不離不棄的老朋友,也像一個人的手心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