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個農民的詩歌夢(3 / 3)

我內心深處精心嗬護的愛神死了,我精神的信仰崩塌了。因為失戀因為傷害因為病痛因為孤獨因為恐懼因為迷信,他內心深處有一片天空,屬於他自己的土地,他要傾訴,他要記錄,他要展示,所以他才會拿起筆,宣泄內心,尋找精神的慰藉。在一個夏天的黃昏,在一扇破窗戶旁,於是就有了《當代柏拉圖》這首詩的誕生。《當代柏拉圖》中寫到的晚香玉、蘭草,其實就是這個女孩子的影子。我為什麼要寫作,跟這段單戀有一定關係。我隻想闡明一點:寫作是我內心的皈依,更是我靈魂的蒲團,我希望能有一方淨土來安放這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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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7月,《當代柏拉圖》獲中國作協創作研究部三等獎。就因為這首詩,被舉薦上北師大中文係作家班深造,因為經濟因素沒去成。隨後收到一個會議通知:劉福祥同誌,鑒於你的寫作成績與影響力,敬請閣下參加中國作協創研主辦的“第二屆社會轉型期中國文學創作研討會”。名字大了嚇得死人,當時倒是激動得很,懵然無知,硬是坐了三日兩夜的火車,打了50元的的士,終於趕到北京市朝陽區。所謂的研討會,就像上文學補習班,老師在台子上講課,讓我們在下麵聽,互動少得很。

詩歌評論家、後來任中國詩歌學會秘書長的張同吾老師,在會上對《當代柏拉圖》這首詩比較肯定,並給予高度評價,這讓我很受鼓舞。中國作協創研部主任吳秉傑見著我就說,劉福祥,讀了你寫的詩,看得出你讀了不少書。會上講的都是一些大學中文係的教材,上過大學的就不想聽了,有點思想開小差,有的幹脆出去玩。我這個老農民聽著就愛聽了,宗教學家季紅真來講宗教與文學的關係,文學評論家雷達談《廢都》,談對文學的不同觀點,《人民文學》副主編崔道怡談當代文學現狀,著名作家李國文講《花園街5號》、《危樓紀事》的寫作過程,大談文學滑坡不景氣,詩人西川談海子的詩歌。參加會議的人參差不齊,有成名成家的,有當地文聯、作協的,有記者媒體朋友,有教書的老師,挖田種地的無名小輩,僅我一人而已。

去北京開所謂的創作研討會,讓我認識了文壇混亂而庸俗的一麵,也明白了一個道理,別太把寫作當回事,是該清醒的時候了。去趟北京回來,不但把失戀的事忘卻得一幹二淨,就連纏繞多年的病痛也慢慢地好了,真是神的很。感謝上帝,感謝苦難,感謝生活,病好了身體好了,我又可以打工掙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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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4月份,我母親被確診為晚期低分化乳腺癌。院長及外科主任來做我們的思想工作,說老人家活不了多少時日,她要吃什麼穿什麼盡量滿足她,讓她過得開心點。我開始四處打工,隻要能掙到錢,什麼活都願意幹。當時工錢很低,每天最多三十元,一個月下來也沒有多少錢往家裏寄。母親強忍著非人的折磨,右乳房被癌細胞吞噬了一個大洞,幾乎望得見肚子裏麵的器官,每次看到紫紅的鮮血從母親的乳房裏噴射出來,我的心跟著滴血,我的靈魂跟著顫抖!

母親在臨死前的頭天晚上把我們哥倆喊在床頭前,平靜地說,娘不在了,你們要好好地過,特別是小老劉,我還想看看他寫的書,這幾年讓你們受委屈了,家裏都被醫空了,娘對不住你們。當晚下半夜,母親斷了氣,父親與我兄弟倆為她洗澡淨身,換上早已準備好的新壽衣,搭設木板床,把母親停在房子中門間,點上香。

母親的死,讓我一生都在失戀,失去母親,就像失去一位可以傾訴的摯友,失去一位深愛多年的戀人。直到今天,我才恍然大悟,1996到2006年的10年間我一直擱筆,不僅僅是生存的原因,不僅僅是沒有寫作圈子,實質上是我不敢碰觸靈魂深處最疼痛的地方。我害怕寫作,寫作讓我變得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擊。當現實大於藝術,寫作拯救不了自己內心的傷痛;當生活大於寫作,再精美的文章解決不了痛楚和悲哀。

從小我對我母親很敬佩,她是一位樸實的農村婦女,毛澤東時代走過來的正統人,喜歡唱點山歌花燈。我父親十三歲就背井離鄉出來做小工,從拎沙灰起,一步步成為省建三公司的一名正式員工,很不容易,靠的就是吃苦耐勞,靠的就是堅忍不拔。他直到死都沒有回過會澤老家一趟。父親2003年死於哮喘,有時我很恐懼,一個家族的壽命與血緣、基因遺傳有關,我對生死很敬畏,也有點迷信,很震撼,這可能也是我寫作的一種動力。

(本文選自:滇池 2014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