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唐代諷諭詩考——以中唐元和時期為中心(3 / 3)

采詩官,采詩聽歌導人言。言者無罪聞者誡,下流上通上下泰。周滅秦興至隋氏,十代采詩官不置。郊廟登歌讚君美,樂府豔詞悅君意。若求興諭規刺言,萬句千章無一字。……貪吏害民無所忌,奸臣蔽君無所畏。……君兮君兮願聽此,欲開壅蔽達人情,先向歌詩求諷刺。正如白居易在《編集拙詩一十五卷……》中所講,“一篇長恨有風情,十首秦吟近正聲。……”他把“緣情”和“載道”劃分得很清楚。例如,他親自把描寫玄宗和楊貴妃故事的《長恨歌》(元和元年〔803〕35歲作)編入了“感傷”類:漢皇重色思傾國,禦宇多年求不得。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姊妹兄弟皆列士,可憐光彩生門戶。……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為感君王展轉思,遂教方士殷勤覓。……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間。……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盡期。而編入“諷諭”類的《新樂府》中的《李夫人》,則諷諫道:《李夫人》監鑒惑也

漢武帝,初喪李夫人。……又令方士合靈藥,玉斧煎煉金爐焚。……君不見穆王三日哭,重璧台前傷盛姬。又不見泰陵一掬淚,馬嵬坡下念楊妃。縱令妍姿豔質化為土,此恨長在無銷期。生亦惑,死亦惑,尤物惑人忘不得。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傾城色。這裏需要注意的是,在文學史上,無論是諷諭詩人還是風流詩人都兼具“緣情”、“載道”這兩方麵。

第三節 中唐時期的意識形態問題

曆代中國社會的意識形態問題,主要集中在儒、道、佛三教上。而元和時期的文人們,又是怎樣看待這個問題的呢?散文中,以韓愈批評憲宗過度崇拜佛教的《論佛骨表》最為有名。

元和十三年(818)十月,刑部侍郎韓愈反對功德史請求奉迎佛骨,在文中,他做了如下諫言:伏以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後漢時始流入中國,上古未嚐有也。……今聞陛下令群僧迎佛骨於鳳翔……況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凶穢之餘,豈宜以入宮禁!孔子曰:“敬鬼神而遠之。”……群臣不言其非,禦史不舉其失,臣實恥之。……結果韓愈激怒了憲宗,後來雖在裴度、崔群的幫助下,免除了死罪,但仍被貶為潮州刺史。元和十四年(819)正月,韓愈52歲時寫的《左遷至藍關示侄孫湘》詩“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州路八千”,就是此時的作品。最終,憲宗下詔派遣中使到法門寺,迎接佛骨進入長安。

與佛教問題相似,道教問題也成為批判的對象。皇帝沉溺於仙丹的例子,秦始皇、漢武帝、唐玄宗都很有名,憲宗也不例外。

白居易的《海漫漫》(《新樂府》五十首之四),其主題即為“戒求仙也。”詩雲:……人傳中有三神山,山上多生不死藥,服之羽化為天仙。秦皇漢武信此語,方士年年采藥去。蓬萊今古但聞名,煙水茫茫無覓處。……徐福文成多誑誕,上元太一虛祈禱。君看驪山頂上茂陵頭,畢竟悲風吹蔓草。何況玄元聖祖五千言,不言藥,不言仙,不言白日升青天。張籍也有《學仙》詩雲:……爐燒丹砂盡,晝夜候火光。……虛羸生疾疹,壽命多夭傷。身歿懼人見,夜埋山穀傍。求道慕靈異,不如守尋常。先王知其非,戒之在國章。白居易、張籍等人對帝王的忠告毫無效果,仍然想憑借仙藥長生不死的憲宗皇帝,終因中毒而死,致使“元和中興”無奈地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