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麵說的,就是道人之所為了。
“堯與許由天下,許由逃之。”堯當政的時候,老了,聽說許由是天下的聖賢,就想把天下禪讓給許由。許由的名望比舜還高,因為許由不去接班,才把天下交給舜的。“許由逃之”,許由不擔這個天下,他與天地萬物為友,不願與朝廷為伍,不願意參與社會事務、國家事務。
“湯與務光,務光怒之;紀他聞之,帥弟子而踆於窾水,諸侯吊之,三年,申徒狄因以踣河。”堯讓天下給許由,許由逃之夭夭了。成湯老了之後,覺得務光是一位賢者,可以托付天下,要把天下交給務光,“務光怒之”,大發脾氣不接受,就隱居了。紀他聽說了這個事,害怕成湯會登門來,把天下交給他,於是就帶了自己的一些學生,隱居在“窾水”那個地方,躲避成湯的禪讓。諸侯聽說這個事,大家都去慰問他,哎呀,你好高尚啊,你好有德啊,你簡直了不起。三年以後,申徒狄一怕成湯把天下讓給他,二怕諸侯絡繹不絕前來慰問他,自己幹脆跳河身亡,死了算了。古代的人,為了自己的名節,為了自己的理念,是很剛烈的。當然這些是寓言故事,不能當真。下一節課我們就要講《寓言》,佛經裏麵的很多故事也可以當寓言來看,別把佛祖的神通廣大當真了,那就完了。不論是小乘經典還是大乘經典,包括密乘經典,那些神話我們最好別去管他,就像讀莊子的這些寓言故事一樣,要看他的理趣所在,不要把它當成實在的。當成實在的,我們就犯愚癡了。
“讓天下”的事,也是道家的理想社會。在莊子的時代,已經是家天下了,諸侯傳子、子傳孫嘛。不像堯舜時代是禪讓製,國家的政權是公推、禪讓,把最有德望、最有才幹的推薦到中央,中央通過考核,然後,堯傳舜,舜傳禹,包括到了成湯,還有這個風尚,還有上古遺風。當然成湯是商代的,已經是家天下四五百年後的事了,還有禪讓嗎?沒有了。但道家通過這些故事,傳達了一個信息,對儒家的世襲政權結構提出了批評意見,希望進行體製改革,實行禪讓製度。
法尚應舍,何況非法
下麵這一段在中國思想史上也好,哲學史上也好,乃至於對我們搞修為的、修行的人都非常重要。
“荃者所以在魚,得魚而忘荃;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吾安得夫忘言之人而與之言哉!”
這句話兩千年來都很紅,有思想、有境界的都希望自己達到這樣的境界。魏晉南北朝的時候,玄學的創始人,第一祖師是王弼。王弼注《易經》,注《老子》,他達到的高度,現在很少有人能夠達到。他注《易經》、注《老子》,基本用的就是莊子這麼一種方式。很多古人自學也是這種方式,包括陶淵明,《五柳先生傳》裏,“好讀書不求甚解”,也是這麼一個態度。包括蘇東坡,也是這樣的態度。後來禪宗的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直指人心,見性成佛,還是這個態度。很簡單,為什麼呢?“荃者所以在魚”。
大家看見過捕魚的籠子沒有?編的竹籠子放在水裏,魚遊進去就裝在籠子裏出不來了。我在康定的時候,我們勞改隊有一個小型發電站,從河裏麵引了渠水進來,大概有兩三米高的落差,能發多少電呢?僅兩千瓦而已,很小的一個水輪發電機。夏天沒有問題,監獄裏麵用電不多。關鍵那時已經有電視機了,每周要放兩三次,一個中隊才有那麼一台,幹部想看,幹部家屬也想看,就在會議室裏麵放。到了冬天就很麻煩了,因為一結冰,水流就很小,發電的燈一會兒亮一會兒暗的,有的時候隻有燈絲一點點紅。最麻煩的是要組織大家去敲冰,疏通河道。冬天跳到水裏,用斧頭把冰敲碎,零下十幾度,都要下去幹。我最怕那個了,活佛喇嘛體質要好一些,下去了可以多堅持一會。我就不行,渾身除了皮就是骨頭,沒有肉,盡量避免下水。我在岸上用鋼釺敲一敲,讓水流一下,便主動去調天線。那個時候,管電站的專門做了一個漁籠子,前麵小,後麵大,水可以過,傍晚的時候就把漁籠放下去。第二天早上,裏麵就是滿滿的一籠魚,吃得歡天喜地的。漁籠的作用是什麼?捕魚,真正捉到魚以後,就把漁籠放在一邊了,捕了魚就是煎魚吃或者煲魚湯,“得魚而忘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