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世論新語》中的文章相仿的小文章,李敖在20世紀80年代寫了不少,後來編成集子的有《李敖劄記·語錄》一書。
說來巧妙,李敖自己也有了一個辦報機會,他很好地利用了起來,辦了一份《求是報》。這報沒有一個記者,隻有一個兼職人員幫忙,一切由李敖一人擔任。不過它的創刊時間已經到了1991年的2月27日,跟《求是新論》等一樣。不在本書的論述之內,也就作為罷論。
八、揭露司法腐敗的“及時雨”
四李出版公司為慶祝李敖出獄,做《李敖千秋評論叢書》和《李放全集》的廣告,有一段話說:
李敖是最受爭議的風雲人物,他是頑童、是戰士、是英雄、是善霸、是文化基督山、是社會羅賓漢、是俠骨柔情的大作家兼大坐牢家。多少年來,他一直以“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魄獨行其是,而不在乎小人們爭言其非。耶穌說沒有先知在自己鄉土上被接受,李敖不被接受,因為他是先知。
這先知扶弱抑強,主持正義,霹靂手段,菩薩心腸。他在窮困時候,一頓頓餓飯幫助老師;他在富有時候,一把把鈔票支援難友;他在坐牢時候,一篇篇文章搶救奇冤異慘的死魂是。
前邊提到的石柏蒼,白天上辦公廳,晚上偷運資料給李放,李敖據之秘密寫成四萬五千字的《監獄學土城?——第二次政治犯坐牢記:(天下沒有白坐的黑牢)》長文,再由石冒險分批寄出,交給他太太保管。1982年2月10日出獄當天下午,李敖招待讀者,公布此文,又在《李敖千秋評論叢書》第七期發表,配上圖片,文字也酌加訂正,同時加進九篇補充性文字,有《隻換屁股不換針》等。同期還刊有《為翁媳命案抱不平》、《致穀風歧法官的一封信》等文,使這期幾乎成為一個揭露司法腐敗的專號。第八期上發表《論石田公二事件》、《給許榮淑的一封信》等。《給許榮淑的一封信》是就收信人擬在“立法院”就《監獄學土城》一文進行質詢所出的主意,建議對方“不要出‘問答題’給他們發揮(因為一發揮就‘太極’出矣!),而要出‘是非題’、‘填空題’逼他們一翻兩瞪眼”。
由於李敖一再發表有關司法黑暗、監獄黑暗的文字,並為許多冤獄揭真相、鳴不平,引起了“行政院”院會、中外輿論、電視、“立法院”以及被迫害者的重視。同時引發了好幾起監獄鬧事事件。2月27日,花蓮看守所由二十七名犯人鬧事,看守所急電警察局請求幫助,警察全副武裝趕到,才告平息。3月8日,新竹少年監獄發生空前大暴動,有一千四百七十六名犯人參加。法務部監所司負責人公開發表談話,說作家李敖出獄寫文章,認為鬧得愈大愈能得到社會大眾的支持與同情,所以都是李敖惹出的禍。“法務部長”李元簇,在“院會”裏、“立法院”裏、報章上、電視上,不斷點名批判李敖。另一方麵,有些“議員”,為了拉選票,抓住這個好題目,在“立法院”會上提出質詢。最後導致李元簇黯然下台,由“次長”施啟揚接任。
在“鼓動風潮”這點上,李敖跟魯迅是一致的。魯迅到廈門大學教書,隻四個月,就在學校引起一次學潮。魯迅把自己比作一隻“火老鴉”,走到哪裏燒到那裏。李敖何嚐不是一隻‘火老鴉’?他雖然想多出一點“不惹麻煩或少惹麻煩的書”,可是麵對那種不合理、不人道的事情,他又無法閉住自己的眼睛。
九、“口誅”、“筆伐”一起上
除“筆伐”外,從20世紀80年代後期起,李敖還加上了“口誅”,就是被請去講演。本來二十年前,台大學生陳宏正曾經邀請李敖去講演,結果被校方封鎖了場地,未能成行。1965年5月4日,李敖給王尚勤信中說:“這幾個月來,台大學生請我演說,被校方駁回,據我所知至少有四次。最近的一次就是今天,文學院原訂今晚請我演說五四運動,結果被駁回,理由是殷海光、李敖兩人不準在台大演說。上次(三月二十六號),法學院用‘偷關漏稅’的方法。不先登記,請我演說《傅斯年與胡適》,聽眾擠得人山人海,結果在我未到前,突被校方勒令解散!”“被封嘴”二十多年,終於也被“解禁”了。
首先是清華大學請講《清華生與死》,後來各大學陸續請講。也不乏打壓之處,如在師大講《師大新與舊》,就遭到一些人的幹預;在輔大講《輔仁神與鬼》,也有類似情形。1989年4月,由蘇榮泉糾合多家出版社,聯合主辦“李敖來台四十周年紀念演講會”,施性忠主持,才算有了一次校園以外的公開演講。演講廣告上寫道:“四百年來,台灣已經變成了一個畸形的、膚淺的、荒謬的、走火入魔的島。李敖在這個島上,雖然不見容於朝、不見知於野,但是獨來獨往的氣概,‘我手寫我心’的氣魄,卻老而彌堅。這次應邀演講,就是要在眾口一聲的時代裏,呱呱大叫一番。”演講這天是4月14日,地點在耕莘文教院,人非常多,許多熟知的老朋友也來了。演講過後,蘇榮泉把它做成《四十年目睹怪現狀》錄像帶、錄音帶發行,極受歡迎。以後,他被請去演講更多了。
在演講中,聽眾常常提出一些問題要求解答,也有一些人故意謾罵。李敖是有問必答,條條不。有一次,一張紙條上寫著“王八蛋”三個字,別無其他。李敖立即舉起紙條說:“別人都問了問題,沒有簽名;這位聽眾隻簽了名,忘了問問題。”宣布了名字後,全場大笑。從中可見其機智。
演講也帶來了意外的收獲。有一次,呂學海的“社會大學”請去在太平洋崇光百貨頂樓演講,東吳大學法律係學生黃宏成去聽了,大為感動,認為像這樣的先生如果請去東吳大學執教,一定會使學校發生很大的變化。由於黃宏成有無人可及的鍥而不舍的本事,最後竟被他一手促成,李敖成了東吳大學的一名教授,而這個學校的校長,聘請李敖來校任教的人不是別人。偏是李敖“一路追殺”不停的蔣家的第三代章孝慈。
十、千秋評論,月月不斷
李敖的《千秋評論叢書》,從獄內辦到獄外,月月不斷,期期相連。在中國近百年報刊發展史上,一個人包辦一份雜誌,完全發表自己的各種作品,並不多見。隻20年代,狂飆社盟主高長虹辦過一份《長虹月刊》,出版二十多期;我已說過,那也是一個“個人的自大”者。《李敖千秋評論叢書》不是學術性刊物,它是非常政治化的,戰鬥性很強。李敖用《千秋評論》打擊以國民黨為主的妖魔鬼怪,從戒嚴打到解嚴,一路打擊不休,難分難解。國民黨自然負隅頑抗,從第一期就予以搶劫查禁起,第十一期、第十六期、第二十二期、第二十六期、第二十七期、第二十八期、第三十二期、第三十四期、第三十六期、第三十八至四十期、第四十三期(下冊)、第四十四至第六十九期、第七十一期、第七十四期,均予以搶劫查禁。不管怎麼堵塞,《千秋評論》仍在排除萬難下,“按期發行”。一直到1991年7月、8月,出了第一一九、一二○期合刊《十年·十年·停》(上冊)和《十年·十年·停》(下冊),才告結束。在這十年裏,有時情況近乎拉鋸式的慘烈。以第五十八期為例,1986年7月23日,國民黨派出大隊人馬,直撲裝訂廠,搶走四千本;李不服氣,再印,7月30日大隊人馬二次撲進裝訂廠,搶走第二個四千本;李還不屈服,再印,8月4日大隊人馬第三次來,搶走一千五百本。李仍不屈服,又再印……這種一次又一次你搶你的我印我的的相持,在世界爭取出版自由的曆史上也是少見的事例,而李敖那種心之所求,九死無悔的剛毅性格可見一斑。最後勝利屬於李敖,李敖成了名副其實的“魔鬼終結者”。
除《千秋評論》外,從1984年1月起,刊出朋友稿件《萬歲評論》(亦為《叢書》),每月一冊,與《千秋評論》錯開,等於每半個月出書一冊。三年四個月,共出四十期。書名與《千秋評論》相似,而略有變化。第一期名為《萬歲·萬歲·萬萬歲》,第二期為《你的·我的·他媽的》,第三期《放屁·放屁·真放屁》。內容跟《千秋評論》沒有區別。除第一期、第二期、第六期、第七期外,其餘三十六期統統被查禁,查禁率是百分之九十。
除《千秋評論》、《萬歲評論》外,李敖還賈其餘勇,出了四冊《千秋評論別外》。第一期出版於1983年8月,第二期、第三期均出版於同年11月,第四期出版於1984年4月。內容跟以上兩個《評論》沒有不同,如第一期有《“體外射精”的一些成績》《在廢墟中營建》、《誰炸了(中央日報)?》、《徹查你自己吧》、《不破案也好!》等。後來還辦了《烏鴉評論》(自1988年10月1日辦到1989年3月17日,共出二十四期)《求是評論》,可稱為“五大評論”。
事實上,那一時期,李敖是以《千秋評論》為主軸,展開了黨外雜誌大串連,跟它關係密切的雜誌有鄧維楨、鄧維賢的《政治家》、許榮淑的《深耕》、周清玉的《關懷》、林正傑的《前進》,其中關係最深、持續最久的是鄭南榕的《自由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