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倆慢慢地向郊外走著,“好像發生了什麼事吧?”維諾格拉多夫一麵想一麵問。
羅蒙諾索夫慢慢地坐在一塊石頭上,滿臉嚴肅地開口道:
“不久以前,我買到了一本書,叫做《關於自然現象的理性見解》它是1724年出版的。我一口氣把它讀完,書中認為:在自然界,據說從造物伊始,一切都已安排就緒,而且處於偉大的和諧之中;又說,一切現象,不管是多麼遙遠的星座,還是在小河畔放牧的大鵝,一旦被創造出來,即和平相處,而且皆備於我,別無其他用場。你說我該怎麼辦呢?是一笑了之還是表示惋惜呢?大鵝可以烤食其美味,但如果把天上的星座月亮和太陽視為造物者點燃的明燈,那就錯了,這根本不是一回事。”
“是啊,這還用說,連小孩子都知道。”維諾格拉多夫應和著。
兩個人望著河水,繼續走著。
羅蒙諾索夫接著說:“寫這本書的人,在某種程度上還不如小孩子呢。喏,瞧,那些小魚兒,讓大魚嚇得直跑!而大魚又要躲開比它還要大的!一些動物,它們在遠古時代就互相吞噬。你想想,在當今社會,無論是奴隸還是高高在上的統治者,這一切難道都是命中注定的嗎?”
羅蒙諾索夫換了一個口氣,繼續說:
“不,米特裏!世界上的邪惡勢力太強大,應該和他們進行鬥爭。這就像人們改變大自然一樣,要戰勝它,而不是熟視無睹。這本書,我覺得,它放出的是一種陳腐的觀念。”
維諾格拉多夫勸說道:“你怎麼為這本書這麼難過和氣憤呢?讀完了,就算了,扔到一邊,忘了它,那還有啥!”
羅蒙諾索夫痛苦地回答:“忘了它?你知道這本書是誰寫的嗎?”
“誰?”
“是沃爾夫本人寫的,沃爾夫教授,一個了不起的學者,我的導師,我崇敬他,並且永遠尊重他。這就是為什麼使我這樣痛苦不堪的原因。關於沃爾夫的燃素學說,關於光的物質屬性,等等現象,都是我的理智難以接受的。我為此越發感到痛苦……因為我覺得我的智慧中掌握著真理,我又不能對沃爾夫本人用實驗來證明他所論述的東西。”
“有朝一日,你會證明的。”維諾格拉多夫滿懷信心地說。
“我想也是如此!看來,人是不可能一下子把所有的東西都能掌握住,隻能掌握最好的、最正確的那一部分。關於物質運動的問題,我有時覺得,這種運動既沒有開始,也沒有終結。但這一點,我一下子還不想說明白,而總有一天,人們對這點會深信不疑的。”
“你呀你,要是你想到個什麼問題,就得非弄個水落石出不可。這一點,我還不了解你!好了,我的朋友,肚子餓得連道都走不動了。”維諾格拉多夫說。
“好,咱們吃飯去。”
他們大笑一陣,沿著來路向城裏返回。
沃爾夫教授對於學生的學習是全力相助的,他的書誰都可以借,學生們總是在課後把沃爾夫教授的書還給他,然後再借一批新的。羅蒙諾索夫借還圖書的頻率比任何人都快,他如饑似渴地從書中吸取知識。盡管沃爾夫教授非常珍愛自己的圖書,但每次都高興地借給這個俄國學生,並對他的閱讀速度之快感到驚訝。他意識到,不管借書的時間限製得多麼短,羅蒙諾索夫不僅能在規定的時間內把書還回來,而且還來得及把讀過的東西做出內容提要。
這天上完課之後,羅蒙諾索夫手捧著史達爾的化學教材來到沃爾夫跟前。
教授先開口道:“你認為史達爾先生的著作怎麼樣?”
學生回答說:“據我的理解,史達爾先生的論點是沒有任何說服力的。我認為布哈維先生的《化學基礎》才是一本真正的好書,它可使人們獲得極其重要的知識,我認為他是最偉大的化學家之一。”
“我很高興,這個極有才華的學者受到您的好評。”教授不冷不熱地說。
羅蒙諾索夫看著自己的老師。
“教授先生,您看有關不可見的分子實驗應該如何進行?”
“我並不完全理解您的意思。”教授說。
學生固執地回答說:“關於構成一切物體的不可見分子的學說,我是在英國物理兼化學家羅伯特·波義耳(1627年至1691年)的著作中讀到的。我認為波義耳的論斷特別令人信服之處在於,隻有同時借助物理、化學和數學才能對微粒子進行研究。所以,我認為,也隻有數學才能指出走向正確判斷的途徑。”
沃爾夫教授從講桌後麵站起來,十分嚴肅地說:“在世界觀方麵我們盡管存在著分歧,但我完全能夠理解您的思路,並且十分欣賞您的獨立見解。我從總體上讚賞您的思維方式,是從整體上。為了證明不可見分子的存在而進行實驗,這個問題您在自己的論文中,談得很有說服力,但這種研究在你們科學院暫時還提不到日程上來。”
“這要不了多久就會實現的。”學生的回答是那樣的堅決。“我的祖國——科學事業還不發達,但我們一定要發展。她沒有中世紀那種沉重的包袱,她是能夠發展國民教育的,發展國民教育首先需要的是專家和學者。我已立下壯誌:把我的知識和本領完全貢獻給祖國的科學事業。”
說完,學生很有禮貌地起身和老師告辭,他的腳步聲已消逝了,可這位著名的教授仍然佇立在那兒,陷入了長長的思索當中。羅蒙諾索夫有罕見的天才,這個在海濱長大的小夥子,什麼事情都做得那麼好,工作起來充滿熱情和衝勁,真是難得的人才啊!但遺憾的是,他所有的思想都集中在開創自己祖國的科學事業上,太可惜了。
按規定,俄國學生在馬爾堡沃爾夫教授這裏學完所有的課程通過考試之後,就將被派往弗賴堡,到礦務顧問亨克爾先生那裏學習礦業。沃爾夫教授已接到聖彼得堡寄來的報告,他心裏十分清楚,俄國學生尤其是羅蒙諾索夫的求知欲和聰明才智要高出其他的學生,他們的離去,他的實驗室將變得冷冷清清。
分別的時候到了,學生們前來向教授道謝。教授望著羅蒙諾索夫不無傷感地說:“您在這兒獲得了特別牢固的基礎知識,我相信,為了科學,您是能夠克服一切艱難險阻的。”羅蒙諾索夫動彈了一下,想要擁抱自己的教授。可教授揮揮手,快步走了出去。羅蒙諾索夫久久地注視著實驗室裏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