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離不待少年開口，擊掌讚道：“這處極雅致的所在，真是極樂之境……”少年聞言笑道：“這屋子喚作‘清風小築’，便是大掌院的居處。”談笑間，不料柳離突然轉身，拔劍直起斜指自身，動作雖然拙劣卻的確動了殺機，少年驚得大叫：“你瘋了，幹什麼…”身形卻翩然如舞，暗退幾步，對上柳離回轉過的眸子，神情不溫不火，柳離帶著幾分捉摸不透的沉定，靜道：“多謝你了，隻是…”他望望屋舍，又回過頭來，“你是誰？”少年默然，環抱玉立，隻感覺本清冷的眸子，忽然灼了起來，“剛才我在在幻覺中你說的話，我聽得一清二楚，你在故意試探我，你到底是誰？”少年靜立半晌，緩緩垂下頭去，莞爾一笑，又將半邊側臉都輕揚起來，利落如刀鋒般的臉線斜的仿若鏑刃耀眼的光，紮眼且炫目，竟逼得柳離小退了半步。柳離忽而感到羞憤欲狂的屈辱，死死地忽略了懼怕與謙卑，扔掉手中長劍，衝上去揪緊少年的襟口，將眼神逼上前，那少年眼裏閃爍的俯察眾生草芥的上位眸光，陡然在眼前脹大，這種久違的被蔑視的微賤感令柳離感到窒息。“你給我什麼臉色，媽的……”喘息言語著，右手攥起拳頭便要狠狠落在少年的臉上，將這閱盡他心底自卑自賤的光，砸滅。
隻是，他的眼神後麵，還有什麼，是不同於表麵的東西，是什麼……
望著黑色瞳球上的自己，柳離漸漸泄下氣來，因為那是憐憫世人的慈悲，不加偽飾矯揉的，善意。
“原來你也是個可憐的有故事的人麼？”他最後暈眩時仿佛聽到什麼…“哦，你眼中的自己便是這般麼，你希望的你，便是這樣子的麼？”崩潰的意識感卻沒有延續許久，柳離隻覺得一股強大且纖薄的氣息，生生刮著骨麵般壓進血脈之內，滯附相溶的感覺折磨得他精疲力竭，短短一瞬，迅速虛脫的體力轉化為眼前斑駁畫麵的清晰。微風啄麵，蕩漾著春暖的溫潤，他用力甩甩頭，盡量繃直著身子和脫力的膝蓋，訝異地看向少年，不由結巴起來，“你不是…你不是，剛才那個人…你是誰，剛才的又是誰…”
“我依舊是我，我站在你麵前，給你帶路的人都隻是我，而你剛剛看到的人，是你自己。”一抹淡笑漸漸挑出沉靜調侃的意味，“柳離，你真是個很有意思的人，你自卑而又驕傲，謙遜的背後有天大的野心和狷狂，你敏感卻虛偽，清高堅定卻又不失精明變通，你這樣的人，我說不上你應是上位者還是…弱者……”“你具備太多成功的品質，看似是一座堅實的城。然而，你又脆弱，滿是缺口，依我看，表麵的城，不過是為了掩飾內裏的瓷，敲對了地方，你便碎得一塌糊塗……”望著眼前比自己稍小卻不諳世事的小孩，不知為何，就有幾分揶揄的笑容襯上臉去，帶著無可掩飾的冷靜和狂放，仿若樹下偽裝著靜待獵物的野狐，“另外，你猜得不錯，我就是顧顏，當今天一方的大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