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首伐(2 / 2)

柳離醒來的時候,那瀟瀟的暮雨下得正歡,下得越加淋漓起來,他揉揉僵直酸軟的手臂,卻抖落了披在身上的那錦披,“這…”他睡意未消,這才注意到身外的一切,“這並非仍在車中,”潮潤的幹草垛,泛著暖色的柴火,“我怎麼睡了這樣沉…”“公子你醒了。”柳離環顧四周,卻見從眼前火光之外,淺淺浮出一個身影,他不由愕然,“你一直坐在那裏嗎?”青灰衣襟的的少年笑了笑,露出白淨的牙齒,“這種隱身術,其實並不多麼的高深,你隻是還沒修習眼術,不然一定可以發現我的。”柳離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還不知道你叫什麼…莫姐姐呢…?”少年“嗤”得一笑,“你說莫邪…?送你到這裏,她已經該走了。”他又比劃幾下,“黎骨,我叫黎、骨。”柳離摸摸頭發,“好聽,可是很少見的…”“黎骨是師傅取給我的,我倒覺得還是這個名字好,你知道麼…”那叫黎骨的少年頓頓,“我本姓是這個…”又從身後垛堆中折出一根枯枝,在地上輕輕寫道:“楊”。柳離怔怔,“楊?”仿佛想到些什麼,卻又飄渺無處,“就是如今大隋的國姓,楊。”柳離失笑,“莫非你還與他們是親戚嗎…?”黎骨陡然繃起臉來,“不錯,我就是前代的四皇子,楊秣…”柳離見他鄭重,笑得更大聲些,竟不理他,“其實…我也有一個秘密…我的本姓也是楊,我…”黎骨再也繃不住臉來,邊笑邊罵道:“你姓楊,名叫楊投,號狗肉,掛羊頭賣狗肉說的也就是你…”兩人嗤嗤笑作一團,這才有了些熟絡的切親。

“混蛋,誰允許這麼跟公子說話。”這聲音雖顯狠厲,到不知怎地柳離隻覺得滑稽。黎骨聽得,他吐吐舌頭,竟爾嚴肅起來,對殿外恭謹跪下,朗聲道:“老師遠來,徒弟未迎…”“哼,我沒說這個…我是說,咳…你怎麼對公子不敬?”柳離聽了不由一驚,忙道:“沒有沒有,我和黎骨言談正歡,他也沒有無禮之處。”隻見黎骨咧嘴一笑,對他做個夠意思的手勢,忽而柳離覺得麵前空氣一窒,“還敢讓公子幫你開脫,混蛋東西!”黎骨慘叫一聲,麵容無比淒涼,“師傅,不是吧,你又來……”言畢,身形驟然如煙波浮般藏匿,柳離對著眼前的火光仔細看看,這才相信,僅憑尋常目力,的確發現不了兩人行跡。出神之中,殿內形勢驟變,風聲尖利間擊鳴長作,星光濺飛,倒有幾分神鬼相爭的詭譎。

“嗯,怎麼突然清冷下來?”柳離仿佛有種時間陷入水中的錯感。柴火的光色微微振挫,一蓬激暖的的光斑被剝離升起,綻開過後,兩個影子漸漸浮現出來,老人右手叼著黎骨後頸的衣領,斜拉出黎骨哭喪的臉,“鬥了這麼多遍,還是這個熊樣。”“師傅您神功蓋世,我一介新人,怎能與您老爭皓月之光啊…”老人吹著胡子,“你哪這些屁話,拿出你的骨氣來,作為神祀一等一的劍客,這點骨氣都沒有,還怎麼…”黎骨大喝一聲:“老雜毛!“那老人聞言一愣,”你個老雜毛,天天閑的沒事就愛玩捉迷藏,人老心不老,越老越糊塗,要殺要剮哪來這麼多廢話,他奶奶的老子的骨氣就在這裏!”老人氣得胡子一炸,一腳踹過去,“他媽的個混球,這是哪門子骨氣…”

正掙扯間,殿外忽而傳來聲音,彌足空厚,“夠了,你們師徒倆還真是一個模子裏摳出來的,不要鬧了,大掌院派我過來,接公子到龍津總壇。”

老人和黎骨聞言,也不再胡鬧,對視了一眼,對殿外那人道:“不用勞‘曜月使’大駕,公子之行由我師徒負責,曜月使貴人事忙,不若早歸…”隻聽殿外聲音一窒,飄渺又傳來幾聲冷笑,“好個不若早歸,也罷,我何必自尋麻煩…你們,還是快些將公子送到總壇吧…”愈後聲音愈弱,直至不聞。

老人這才歎口氣,見黎骨一臉蔑笑,就一個爆栗敲在腦殼,“沒大沒小,曜月使是你能輕慢的麼?”黎骨聞言一掙,冷冷從笑著的齒間迸著,“不過一佞,什麼曜月使,喊他一句韓東權都是敬他了。”老人“嗬嗬”一笑,繼而大怒,“早晚讓你師娘拾掇你,看看教你的禮數都哪裏去了。”看著這師徒倆,柳離這才感到一點溫暖,源於對這真實存在的感動,這是他清醒以來的第一種實在感受。

原來,這溫暖他所珍惜的,不過是非客觀與他的疏離,還有貪戀那些微、塵翼的現實感。而未來,便給予眼前少年無盡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