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歸鞍到時,隻怕春深(3 / 3)

“這場雨……倒是頗有些韻意……莫邪,你說呢……”

“便是那一分‘細草潤痕洗如纖’亦不為過……”

清越的玦玉勾環碰擊,嘀噠馬蹄聲中,混著微微飄零的銅鈴鐺,噝噝渺渺的霧翳披剝出樓閣、簷角、路上的風塵和路上的人,這本生意盎然的雨水,陡然變得有些愁冗起來。

“暮雨秋風聽馬嘶,執小鈴兒搖……”

這女人坐在馬車帳簾的外側,右手疏懶的輕撫著濕濕的馬背,左手微微將翠竹簾兒斂了斂,便可以看到那個孱弱甚至有些軟弱的男孩,他從上車來就沒有再動,隻是倚在膨軟的背枕上,環抱著膝頭,望著車外濛濛鬱鬱的蒼慘穹窿,氤氳在左胸胸膜內的情緒經過微張的嘴化作微薄的稀霧,若不是這霧,幾乎仿佛一尊無生命的石。

女人輕歎口氣,悄悄將簾兒放落下來,流雲般葳蕤的秀發披灑出輕柔憂傷的一抹風情,她輕輕打個呼哨,望望竹林外,又淡淡一笑,“水長,你放心,這孩子,我們定要護他一生……”

“是哪位……?”宋百星忽而長聲問道,他身為荀枝寒第三嫡傳弟子,又主修暗器飛索之類兵器,耳力目力自是非常人能及,站在這荀府朱門大階之上,他已遙遙看見霧凇之中,隱隱行著一抹茭白的形跡。“二師兄,今天可有約貴客來訪?”那被喚作師兄的,便是以一套“落月水中花”綿韌掌法譽滿江湖的荀家嫡係二弟子常歌,他聞言皺皺眉頭,緩緩搖首道:“未曾聽師父說起,莫非是哪位高人隱士今日興臨,咱們不可怠慢。”“會不會是,來敵……?”常歌搖搖頭,笑意宛然,“這來敵,還有膽子來找關中葉家、江南荀家的麻煩,那也未免太不知死了……”語畢,他向那人遙遙抱拳,朗聲道:“是哪位英雄前來拜會,我荀門弟子常歌、宋百星恭請大駕。”聲音飄然傳遠,卻終無回應。

“師兄,我看不見那人了……看來是走了……”宋百星笑著回頭看看常歌,卻見常歌緊緊鎖眉,“荀府位在城郊,又久負盛名,一般人等怎麼會經過這裏……”“哈哈,師兄你想得太多了,興許是……”耳聽得師弟忽地斷了話音,常歌一愣,撟首看去,卻見宋百星麵色蹊蹺,神色頗為詫異。

“師兄,你聽……沒了……”常歌聽得這古怪語句,卻不動怒,半晌緩緩沉沉地道:“居然是……齊喑之術。”

“嗬嗬……”有人笑笑。這笑聲起於一片死寂之中,隻顯得突兀不已。“你還知道……齊喑之術……”濃白的霧靄陡然間淡出一絲清色,那人將紙白色的傘緩緩收起,那身淺白,也漸漸洇成了漬深色。若不是那冉冉的胡須微飄,倒好像是和霧色一樣的稀薄身影。

“見了這傘,知道我是誰麼……?”

來人繼而撟首,飄逸俊朗的頰上淡淡撇出了幾分寥落,“四年多了,這江湖倒沒人識得我了嗬……”他笑笑,“也罷,我寧某,今日便重出了這江湖吧……也當為了大哥、二哥,還有……小離這多年的委屈……”

“來者不善,師兄……”宋百星輕輕開口道,常歌阻住他的疑問,暗暗著緊心思,從容開口:“寧前輩,是晚輩們才淺知薄,望您大人有大量,容晚輩先行稟告家師,然後我二人必當為您奉茶請罪……”“碧到天涯盡是荀麼……好大氣魄……隻不過……”那人語氣淡漠,仿佛在陳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小事,“這莊主,我自己去見,你們兩個隻需要讓開便好……”他斂下眉目,隻是一步步往前走著,安靜、沒有一絲一毫的壓迫。

“你……”宋百星聞言,倒倒深吸口氣,咬牙冷笑,他手下“滿風招大小珠”招式雖少,卻端的是玄妙機巧,江湖上能走下全套的也不過雙十之數,況且師兄常歌掌中翹楚,一手浩瀚掌法更是挫敵無數,兩人之前,豈容此人猖狂。手剛剛探入衣內暗囊,便又聽得白衣人道:“那套耍弄珠子的把戲,便不必再拿出來……”宋百星冷笑,趁機灑出四枚大珠,四顆小珠,細看之下,珠珠間間距頗成法度,大小有序,偏偏速度勁力又大大不同,無論何種高手抵擋抑或躲閃,都可以觸發出新一輪不同方式的裹纏誘擊,白衣人蛾眉一軒,以驚鴻之形橫掠而出,“好……”宋百星早已估好此人行跡,由地麵踢出十顆小珠,徑去襲擊白衣人下半身關節。這一連技銜縫密契,當是一等一的機巧。白衣男人微笑著,將右手中的紙傘橫橫戳在胸前,左手在傘胸間隙隔空捏個青芒小印,唇齒微翕,衣袍無風自動,陡然湧出一通無頭尾的生力,這力量滂沛卻不洶洶,仿佛空間之力,毫無形跡。隻聽“叮叮”之聲乍響,十八顆珠子滴溜溜地落在地上,好似力道用盡方才墜落。

常歌眼界甚高,也隻仿佛瞥見那股生力弧跡,至於宋百星,更是驚詫之意大過怖懼之意,他收了輕視之心,雙手探入內囊極快打出了漫天花雨的珠子,一波一洗,一從一容,動作流暢無滯,仿佛弄弦起樂,“請先生接我,大風招……”話音未落,騰躍而起,右手夾四枚大珠,雙雙擊向地麵,左手亦然,循環輪次,珠子彼此次次相擊,勁道愈強,聲勢頗為華麗,“這‘四燕啄尾’的功夫,倒比原來精進不少了……”白衣男人目中隱有訝色,傘橫臂肱,臂亙眉心,雙手四指叉十字交疊,隱印將出,猛然舌綻春雷:“碎!”常宋二人隻覺目力大痛,珠光碎屑噴薄而出,落地盡皆化作粉末,宋百星五內震悚,一口壓不住,迸出幾口血來,常歌麵容僵白,以手撫膺方能調順氣理。

“你……你是何人……”宋百星勉力站起,又咳出血絲,“能全破我大風招滿環……你到底……”

“老三……”常歌上前將他扶住,麵色極為難看,沉啞著聲音。“你還看不出來麼……”

“他……他是氓山佑庭的,十方符膏,派門之首……當年,‘破曉三鈺’之三……如今,‘天一方’的二掌院……‘恨水生息’……寧水長……”第叁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