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攔、我……?”
還生沉默半晌,“小的不敢……隻是希望少爺,莫逾了禮數……”
“也好,我已很久,沒動過身子了……”
葉塵仿佛喜悅起來,他將大披一抖,露出本截手臂,還生見他如此動作,心裏驚懼不已,“小的不敢與葉四少爺動手……”不料迎麵便是一梭勁風襲過,還生被這股迫大威勢逼得難以動作,隻得佝身待命,突然那拳風生生一窒,驟停在眼前,還生險些驚嚇出聲,睜開眼來,“你不會武功……?”葉塵詫問道,還生愕然搖頭,葉塵俯下身子,冷冷淡淡道:“沒有阻擋的實力,你便敢攔我……?”見還生仍是怔怔地站在那,笑了笑,回身向自己房院走去,“你……算是個執著的人吧……隻不過,你太傻了。”
還生剛剛到小姐的院中,便聽侍奉的丫鬟的答複,“小姐已經去外廳外了,還囑咐說隻要你來喚,便回屋歇息去吧。”還生默默地退將出來,一步一步地將右臂扶著,回到自己的屋裏,見到椅子便癱軟在上麵,腦中隻茫茫然一片混沌。老爺的猜疑殺機,對小姐的癡心枉付,乃至叢兒與葉塵的輕鄙不屑,這一切,對於他一個隻十五歲的少年,著實有些沉重。
“我是什麼……身份,一個乞兒變成的奴才……我有什麼實力……甚至在昏厥的時候……又有誰曾關心我……而我又能保護誰……”
“這水,真的很冷很冷啊。”
從眼窩處蔓下來,硬生生在兩頰蹭出一雙痕線,在這一刻,還生恨透了自己,自己的懦弱,自己的卑賤、無能乃至被別人視作鞋泥的輕賤。
他嘶啞著聲音問:“那我是誰,我這麼活著有什麼意思……”
沒有回應啊……
沒有回應啊……
“那不是你的錯……孩子……”
還生猛地撟首,仿佛滴上水的烙鐵一樣的眸子外,望見一個女人就靜靜地站在自己麵前,輕輕俯下身,用素素白的絹子拭著他眼角邊的淚漬,還生隻怔了怔,狠狠在身前一撥,闔目咬牙地怒吼:“假的,全是假的,滾開,滾開!”繼而他軟軟地從椅子上滑下來,跪在地上,雙手捂著冰冷的臉,“在我難過的時候,你們有誰……曾真正關心過我……在我晚上做噩夢的時候,你們有誰……會來真正地安慰我……”“是爹麼?他把自己的孩子都拋棄了……是那個女人?不,更不可能……還是小姐?可她也要走了……都要離開了,你們中……真的有誰……曾愛過我……對我好過?”“抑或是你……”還生掙著抬起頭,用盡全力地對著那身影嘶喊,“每天晚上在我哭醒後,隻留下我一個人冷冷地捱著的你……我的,我的……母親……”他刻意壓抑到如今的情感,終於壓垮了他十六歲的意誌力,他放聲地哭出聲來,他放聲地嘶吼……
良久,“終歸還是,我一個人麼。嗬……”他終於疲累了,他被一雙手環抱在懷裏,那懷抱溫暖、柔情,仿佛一動,便是滿滿溢溢的芬芳,他終於察覺出這溫暖,愕然地撟首,然後,啞聲道:“你是誰……”
雨絲蹁躚,仿佛精靈的笑意,也仿佛鬱悒後的猙獰。
葉深在荀枝寒強大且纖薄的氣息壓迫下感到陣陣的心悸,他不敢表露出一分一毫的不滿,畢竟,這裏不是關內,憑自己及弟弟、弟妹的身份,在襄樊府,不過是葉家用作抵押的人質罷了。
葉深不斷的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吐納,在這稍冷的天氣裏,他已經有些虛乏下來,他深深望著堂外的微細絲雨,淺笑道:“關中風大,這類躊躇許久的雨天倒是不太多見……”荀枝寒聞言,輕搖其首,語氣中夾帶幾分琢磨不透的平靜。
“嗬嗬……關中多晴,風沙易曝,水汽難以凝結,一年水量,自是頗難可觀……”他緩緩擰過身子,深亙卻難以唔明的眸中,勾掠出幾分笑意,“荀某當年,也是跑過關中漠北大路的,那裏的小是小非,也就埋在那秦川野土裏麵罷了……”葉深不料協約結成如此順利,心底不由微是疑忌,“老莊主見識廣博,心胸寬博,自是我被仰止之高,家父還特命晚輩遜謙虛心,多向老莊主學習請教……”頓了一頓,他軒昂的身形不經意的抖抖,“其實家父,自吾家叔過逝身後,已不予過問江湖上的是是非非,正自彷徨未定之時,老莊主以一己之力扛鼎江南武盟,傾盡瀟灑風流,也是順了他老人家的隱退之意,今後這江右之地,老莊主盡可大展所長,江南武盟會師會友,講武論學,自當更加隆盛。”
荀枝寒聞言,拈須朗笑,大長的藏青薄袖微微一甩,不知怎麼葉深覺這一甩,竟隱隱有著淡淡的譏誚意味,“葉賢侄,你說的這話,不覺太過矯情了麼……”他端起茶盅,輕輕用盞抹著,隱隱撇出了淡淡的寂寞,“這江南武盟,吾家雖忝執牛耳,又豈是說得便做得的霸主角色……我荀某人已經老了,小女不願涉武,弱質一介,雖有幾個不成器的弟子,卻也都是拿不出手的罷了……”輕輕慨歎一聲,“橋聲兄得繼大業,正當是雄心丈起時,豈可輕言隱退封劍這等敗興之事,此言,不妥……”葉深心底驟然一緊,隻得深吸口氣,沉聲道:“老莊主不必推搪,值此時世……莊主可還記得‘大野蒼涼’中四大門庭……?”荀枝寒長眉一軒,橫出些許疑惑訝色,“莫非是,長安舊族……”葉深冷冷一笑,“不錯,李魯陳王……”荀枝寒將身微微一側,鐫人的目光稍稍撇下去,嘴角逸出一分笑意,“舊事重提,是發生了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