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白之相視,眸子不運而風化;蟲,雄鳴於上風,雌應於下風而風化;類自為雌雄,故風化。性不可易,命不可變,時不可止,道不可壅。苟得於道,無自而不可;失焉者,無自而可。”
“夫白之相視,眸子不運而風化”,我們在“動物世界”的影視片中看鷺鷥、白鸛、天鵝、仙鶴及許多鳥類都是這樣的,雄鳥看著雌鳥,雌鳥看著雄鳥,傳情入密,於是就交配、生蛋、孵雛,就“風化”了。
“蟲,雄鳴於上風,雌應於下風而風化”,雄的蟬在上風叫,雌蟬在下風叫,叫一叫就“風化”,下一代就有了。在《易》裏,這叫“同聲相應,同氣相求”。在魯迅的相關短篇小說裏,也寫了孔子見老子這一段故事,也用了老子這個“風化”:雄鳥定著眼看著雌鳥,雌鳥也定著眼看著雄鳥,一動不動的,於是乎就懷孕了,有了下一代。我們現在說“有傷風化”,就是從這裏來的。的確,“風化”是個很妙的語言。
“類自為雌雄,故風化”,“類”,《山海經》裏有“檀溪之山有獸若狸”的記載,劉皇叔在荊州受到暗算,逃跑時就“馬躍檀溪”。檀溪這座山裏有一種獸,有點像狐狸,長著長發,像獅子的頭,名曰“獅類”。“在山有鳥”,其相似鳳凰,五彩紋,非常漂亮,其名為“麒類”,“皆自牝牡”,就是雌雄同體,不需要交配就可以產子。就像蚯蚓一樣,自為雌雄,一身兼具兩種功能,所以“類自為雌雄,故風化”,它就可以繁衍下一代。在昆蟲世界裏,在魚類和爬行類的動物中,仍有不少無性繁殖的,這也是造化之功,何況那些更為低等的浮遊生物了。
這類語言,與我們當今的科學知識大相背離,與我們的生活知識也大相背離。老子這裏說的是什麼道理呢?其實老子講的是開始的因,而省略了後麵的那些過程。古往今來,少男少女們的愛情,哪個不是始於“眸子相運”呢?四目相交,觸電了,有感覺了,於是開始談情說愛,再結婚生子,這叫“感應”。《易經》裏講:“天地感而萬物生……觀其所感,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這種感應,若把每個環節都定格,並度量化,就失去了那個“玄”的意味,因為有很多人們難以體察到的因素在其中,有許多人們永遠無法破譯的因素在其中。若一切都清楚明白地呈現在人們的理性麵前,人類文明也就走到了盡頭,這就是道家的高明之處,於是才有“玄之又玄,眾妙之門”這一永遠讓人們咀嚼的妙語妙道。佛教講的業力不可思議,因果不可思議,菩提不可思議,也正好與之相呼應。
“性不可易”,用佛教的話來說,就是“業力不滅”,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們要想把一個人的性格轉變過來,是很艱難的一件事情。有的人性格慢,讓他急也急不起來。
“命不可變”,人變狗不容易,猴子變狗也不容易。我們能否弄個大猩猩來變人?不行。要想改變我們的命運軌跡,是相當艱難的。莊子一再說“知其無可奈何而安之若命”,但我們就是要蹦蹦跳跳地去改變命運。這位搞心理分析的醫生,你把別人的性和命移動沒有?改變沒有?法師、大和尚、老和尚加持一下,把命運變一下,行不行?不行。還是要老老實實循自然之道,調和自己的陰陽五行才行。
“時不可止”,要想時間停止、刹車、地球不轉,誰都辦不到。上帝辦不到,老佛爺也辦不到。時間永遠不斷在流逝,“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道不可壅”,想讓大道停止步伐,春夏秋冬不運行,地球不跟太陽轉,不讓太陽發光,不準生死運行,生死到此止步,無常到此止步,哪個有這個本事?沒有誰有這個本事。所以“性不可易,命不可變,時不可止,道不可壅”。
“苟得於道”,真正得了道的人,他就可以“無自而不可”,就是得大自在,得大逍遙。不管什麼都可以,好事情我接受,壞事情我也接受。順,我接受,不順,我也接受,無可無不可,什麼都行。他不“固化”自己,並不說自己神通廣大,而是可以善處一切,善於料理一切,對待一切而不加幹預。你說他被動也好,主動也好,他承擔這一切,敢於承擔一切。
“失焉者”,失去道,我們心中無道或不懂道,那麼“無自而可”,走到哪裏都是障礙,走到哪裏都是煩惱,走到哪裏都是麻煩。老子話說到這裏,又把孔子打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