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節 “既然大隊長來噠,你們不進屋搜的話,我還不答應。”(3 / 3)

張天箕搖搖頭說:“允文大爹,您老人家去不得,那班人凶神惡煞不講道理,我怕您會呷虧,搞不好會挨打的。”

彭允文笑了笑:“我又不是去打架,挨麼子打?我一世人不怕不講理的隻服有理的。你莫擔心好不?我不去那又如何幫得上忙呢?”

第二天允文大爹真的去了張家,走進堂屋一看,果然是人擠擠的,眾人見允文老爺到來,喧鬧立時沉寂了。允文大爹清了清嗓子道:“各位鄰裏鄉親,我是天箕請來聽聽大家意見的。有麼子話隻管講,隻要在理天箕就要服從。”於是眾人就議論開了,談來談去,死者的娘家人還是要告官,要將張天箕繩之以法判刑坐班房……允文老爺微閉雙目地聽了個把鍾頭後睜開眼,又抿了兩口茶,大聲說道:“諸位鄉親講了好一陣子噠,先歇口氣,讓我來講幾句好不好?”

眾人見允文老爺終於開口了,立刻安靜下來。有人說:“要得,要得,大家聽允文大爹講話。”

允文老爺重拾話頭:“鄉親們,張家死噠人,大家都悲痛,咯是人之常情。崽女冇得娘,老倌失噠堂客,婆婆少噠媳婦,嶽家又喪女。將心比心,我看張家一屋人比其他人更悲傷更痛苦。人死不能複生,那又何什搞呢?把天箕抓進牢裏關起來,餓死他老娘和三個伢妹子?幾多痛快呀,氣是出噠,死人還是活不過來。你們就冇想想咯是作了哪門子孽?大家忍心下得手嗎?舅舅能昧噠良心害親侄子嗎?不管在座的聽不聽得進,我講句實話:哪個要告狀,咯樁官司未必就打得贏?夫妻間吵架的事並不少見,牙齒有時還會咬舌頭哩。吵架想不開就尋短見,那還得了!世界上的鰥夫寡婦,就會多得不論走到哪裏,一竹篙要撲翻一大片。人還是要想開點,俗話講夫妻冇得隔夜仇,相互之間要多體諒。如今人是死噠,屋還在呀,大家不要落井下石噠,多朝前看,張家的日子還要過下去。”允文大爹的一席話講得許多人都連連點頭。

這時張天箕的大舅子仍憤憤地說:“官司可以不打,人卻不能白死。為了給我二姐出口氣,為了給娘屋裏爭口氣,非得要張家做七天道場,開三天流水席,還要買口十六槨頭的棺材厚殮我姐姐不可。”

“對!不打官司,那喪事就要大操大辦。”

“就是要放張家的血,讓他退財消災。”

有人附和著說,又是一陣騷動……

“好!我代表張家答應你們的要求。”此言一出,大夥又不做聲了。說話的正是允文老爺,看著眾人臉上流露出疑惑的神色,他又繼續說:“我講的話,你們總可以相信吧?明天張家就做準備,請和尚道士,辦魚肉菜蔬。道場要做得熱鬧,爛肉飯(湘方言,意為喪家辦的筵席)要搞得豐盛。今天大家都累噠,吃過飯後就先回去休息,大後天就有勞各位,再來參加喪事,莫缺席呀。”

來鬧事的人,見允文大爹代表張家發了話,都認為這是木板釘釘——鐵定了,大夥深信不疑,於是連飯也不吃,一窩蜂踏上了回家的路途。人剛走盡,張天箕就把允文大爹扯進裏屋,著急地說:“我的大爹吔,您咯是幫的麼子忙囉?一冇跟我商量,二冇跟我打個招呼,就滿口答應那麼多要求,咯不是要我的命,害噠我一屋人?您老人家看看,我都窮得揭不開鍋噠,哪裏還有錢做道場、開流水席?唉!咯下子我真的會要賣田、賣屋、賣崽女噠。”

允文老爺聽罷仰起頭嗬嗬笑道:“你真的冇開竅,死人還放在屋裏床上,一天不入土你就莫想安寧。吵事的人就不會善罷甘休,會時刻來鬧場合。入土為安嘛,還不抓緊時間趕快把你堂客安埋熨帖。人都埋嘎噠還做麼子道場?還辦麼子流水席?再鬧,哪個敢把死人又挖出來?他們鬧不出名堂了。”

張天箕恍然大悟:“明日一早,我就喊人幫忙安葬。謝謝您老人家給張家消災避禍,救噠一屋人,日後天箕我一定要報大爹的恩。”

“又報麼子恩囉,隻要你今後好生帶大崽女就要得噠。”說完允文大爹從衣兜裏掏出三塊光洋,塞進張天箕手中後。跨出門回牌樓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