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節 “叭!叭!叭!”打破了山野寂靜的槍聲,顯得格外清脆、刺耳。(3 / 3)

見廖、嚴兩人帶了頭,坐在席上的幾個軍官也爭先恐後地發言。

“不搞些銀元來,咯些兵我是帶不下地噠。”

“當兵手裏的破槍筒子還打得仗?隻配做燒火棍用。”

“大道理頂個屁用,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三餐飯還呷不飽,就莫談嚴肅軍紀,莫談操練,更莫提把北軍趕跑。”

……

散席後,彭允文走出都湘樓自言自語:“咯是麼子餞行?簡直是硝煙味蠻濃的鴻門宴,再好的山珍美味也如同嚼蠟。”這時馬弁迎了上來,貼著他的耳朵低語:“我剛剛找廖團長馬弁打聽,他說,王細滿已調走了,不知去向。”

秋高氣爽,景色宜人。歸途中的彭允文,絲毫沒有因馬背上的顛簸而覺得疲勞。過了合田,眼看就要離開四梯團的防地,進入三梯團的範圍了。正當兩騎轉過竹林,躍上山坡時,三發子彈掠過彭允文頭頂。“叭!叭!叭!”打破了山野寂靜的槍聲,顯得格外清脆、刺耳。他心中一驚,勒住馬頭,回轉過來緩行了幾步……突然他仰麵朝天大笑:“跟我來咯一手,哈……哈……你真瞎噠眼!”他十分明白這放槍的含意:廖湘芸以為秘密被識破,想通過恐嚇來阻止自己向周則範告發。可是彭允文隻是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而正為沒有掌握證據而遺憾。他對神色緊張已經拔出手槍的馬弁說:“不要慌,冇得事的。咯是廖團長、嚴師爺派人鳴槍‘歡送’我們哩。”說完兩人撥轉馬頭向南疾馳而去……

洪江城東,一座府邸的客廳充溢著桂花的芬馨。擺設在廳堂裏的明代紫檀木家具古樸而高雅,牆上懸掛的名家字畫,和案幾上陳放的古瓷、盆景,都顯示出主人不俗的情趣。

瀟灑的周則範身著米色綢褂,輕搖一把象牙骨的折扇,侃侃而談:“洪江乃偏遠之地,實在拿不出像樣的東西來款待貴客。義廉兄請品嚐這碗古丈毛尖吧,它清醇爽口,齒頰留香,回味綿長,可稱得上是茶中上品。”

彭允文揭開碗蓋劃去浮沫,細細地品味了兩口後稱讚:“果然是好茶,湘西多山終年雲蒸霧繞,沐日月之精華、吸天地之靈氣方能出此極品。我們老家就出產不了這種好茶。”

“最近我出重金購得一幅唐寅的畫,請方家鑒定一下真偽如何?”周則範起身從櫃屜中抽出一卷畫軸,兩人便展開細細觀賞。

“老兄,此畫極為高雅清奇,是件好東西。我雖不是方家,亦為其意境深深感歎。你看”,彭指著畫上的鬆樹說:“兩棵古鬆曲虯多姿,有如蟠龍生機勃發。用筆瀟灑放縱,宛如行雲流水,毫無拘束,非風流才子唐解元無此大手筆。”接著他饒有興趣地念著畫上的題詩:“滿地風霜菊綻金,醉來還弄不弦琴,南山多少悠然趣,千載無人會此心。好詩!字亦好,此畫稱得上是絕世珍品。”

周聽罷眉飛色舞,連聲稱是:“義廉兄你看,畫中兩位歸隱林泉的高士,描畫得何等細膩傳神,四個書童或煮茗、或澆菊、或飼鶴,互相呼應,栩栩如生。更加襯托出淡泊世俗的神仙意趣。”

彭誇讚:“蔗僧兄鍾情詩畫,不愧儒將風度矣。”

“過獎,過獎,令弟無地自容了。怎麼樣?仁兄視察四梯團歸來有何感觸與見解?”周言歸正傳。

“總的看來,四梯團軍紀鬆弛,軍容不整,軍心欠穩,似乎不如其他三個梯團。”彭直率地說。

周“啊”了一聲,帶著疑惑的眼神盯著彭說:“閣下此話怎講?”

彭答:“我在四梯團的營房及駐地周圍轉了四五天,僅見過一次操練。那叫麼子操練?連個隊列都站不好,冇得一個劈刺動作符合標準。士兵們穿戴不整,精神疲遝,完全是敷衍了事,哪像個能打仗的樣子?營房內打牌賭博,營區外滋擾百姓,我就看到了好幾起。”

周:“第四團乃廖湘芸收編的散兵遊勇及閑散人員組成,連團長都如此粗俗,其部下當然素質不高。加上成軍的時間短,問題肯定不少。他們疏懶成性,紀律鬆懈,我早有所聞,並督促過廖整肅,可見不是短期內能奏效的。你發現的問題很重要,我打算派兩個教官過去,幫廖操練隊伍。你說的軍心欠穩是回麼子事?”

彭:“我之所以下營房的時間多於在團部,即著意了解軍心。我發現四梯團的官兵,好像並不安於現狀,他們開口閉口嫌屯駐地貧瘠,缺油水,生活苦。可是我到夥房一看,好菜雖然少點,但飯還是呷得飽的。薪餉雖然不多也隻比其他三個梯團差一點。廖湘芸自己也講你歧視四梯團,要求增加軍費和槍械,故此對部下多少還是有些影響的。”

周辯解道:“我待四團並不薄,時有接濟,逢年過節我都要給連以上的軍官打紅包。但是他們四團想與其他三個團一樣是不可能的,一、二、三團是我的家底和靠山,當然會有輕重呀,四團寸功未立,卻欲壑難填。要槍要子彈,自己打仗去奪啊!要不是去年在常德大敗北軍繳獲了軍械,我這三個團也缺槍少彈藥,一個兵還攤不上一支槍十發子彈呢……哦,你咯回見到了四團的二營長沒有?他講噠廖的情況嗎?”

彭:“我見到了梁營長,還在他屋裏呷了餐飯。他告訴我並未發現廖有異常舉動,隻是廖湘芸與幕僚湖北人嚴寄才過從甚密。”

周點了點頭,然後收攏折扇道:“老兄還有件事冇告訴我。”

彭忙問:“麼子事呀?”

周笑道:“就是那送客的三聲‘爆竹’啊,你的馬弁告訴我噠。”

彭淡然一笑:“哦,那是廖湘芸以為我發現了他不可告人的秘密,怕我在你麵前講他的壞話,以此來嚇唬、警告我的。無賴伎倆何值一提。”

周搖頭感慨:“廖湘芸就是咯樣一個魯莽之徒,想當初他那落魄的窘態,如今發跡就忘乎所以,十足一個胸無點墨的淺薄之人,日後他不會有大作為的。”

彭提醒周:“廖與我晤談,常常顧左右而言他,內心似有隱情。他的馬弁酒後曾吐露廖似有所圖,雖冇講明實情,也冇得證據,蔗僧兄還是多加小心為好。”

周沉思一會兒後說:“要不是我給他一塊地盤。廖湘芸就是條喪家之犬,隻能當個山大王。他的馬弁醉後所言難以當真,想我有恩於他,料四團不會悖逆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