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之後,機會終於等到了。王世魁走進北軍駐紮在春華山的一個營部密告彭行欽:“報告長官,永安市彭家衝有個彭行欽,他的大崽是湘軍的師長,他自己是湘軍的探子。”
長官揮著手:“你這個老東西找錯了地方。我們一營管的是長沙縣的地盤,永安是瀏陽的,歸三營管,你去找他們吧!”
王世魁不敢就近密報,是怕被鄉鄰發覺暴露了自己。他又說:“這個湘軍師長屋裏好有錢,剛剛做過五代同堂,收噠好多財禮。你們不想要?”
長官眼睛一亮來神了:“要!要!為什麼不要呢?你可以給我們帶路嗎?要走僻靜的小路,不能讓三營的人知道,說我們搶他們碗裏的肥肉。”
王:“可以,那一帶我熟得很。麼子時候去?”
長官:“宜早不宜遲,天斷黑就去。”
傍晚,營長派了個排長帶一班士兵,跟隨王世魁偷偷摸進了彭家大屋。一二十個北軍衝進去便翻箱倒櫃搜尋財物。可是收獲不大,遠不如王世魁所說的:光洋有幾籮筐,金條有四五十根。搶奪到手的東西是30幾件充作賀障的綢緞被麵、十幾幅賀壽的字畫、一付八頁兩尺高的貝雕座屏、200塊銀元。
排長不甘心,逼問太老爺彭陶仁:“老頭,把金銀財寶都拿出來,免得受皮肉之苦。”
太老爺搖著頭說:“還有麼子金銀財寶?連我們的一點活命錢,都被你們咯班畜生搶走噠。再要的話就把我這條老命拿去吧。”
排長指著掛在廳堂上的那塊“五代同堂”的鎏金匾說:“死老頭子,你再不拿出來,我就砸了這塊匾。”
太老爺發怒了:“你敢!”
排長跳上案桌從士兵手裏接過長槍,正準備掄起槍托砸匾時,太老爺彭陶仁趕上去拚出所有的力氣竟然將排長從桌上拽了下來。排長倒地後爬起身,惱羞成怒地撲向太老爺,將老人重重地摔倒了。正當他還要掄起槍托朝老人打去時,彭炳堃率領二十幾個壯漢破門而入:“住手!你們咯些匪幫強盜看看外麵!”排長轉過臉來看:大門外火把映紅了整個院場,舉著鋤頭、耙頭的上百個農民正在怒吼:“抓土匪!抓強盜!”這陣式把排長嚇得倒抽冷氣,連手中的長槍也掉了下來。他搶掠過無數次民財,從未遇到過這樣強烈的反抗。他本想鳴槍給自己壯膽,但想起臨行前營長的囑咐:千萬莫驚動三營。隻好帶領獸兵撤離。彭炳堃抱起昏迷的父親哭喊:“天哪!咯是麼子世道?不能放跑咯班野獸!”鄉親們舉著鋤頭圍了過來,北兵嚇得扔下搶奪的財物,奪路而逃。彭炳堃放下父親拔腿就追,被村中一位長老死死抱住:“追不得呀!行欽,咯班畜生手中有槍,追忘形噠會殺人的。”
二
剛過完86壽慶的彭陶仁再也沒有蘇醒過來,他靜靜地躺在床上,一絲氣息悠了3天。20幾個兒孫日夜守候在病床旁淚流滿麵,低聲慟哭。第四天清晨,當第一抹陽光從天井投入到病人的房間裏,彭陶仁奇跡般地睜開了眼睛,低聲嘟噥:“芸英,我的串鈴呢?天亮了,要行醫去噠”說完他就閉上雙眼,停止了呼吸。此時兒孫們放開喉嚨,一齊號啕大哭……聞聲趕來的鄉親們聚在廳堂裏懷著沉痛的心情,向德高望重、樸實善良的老人告別。
84歲的曹芸英被子孫們瞞住,送到相隔30裏的楊家塅的女兒家。住了個把月她再不住了,吵著要回去:“你們講老倌子摔得不厲害快好了,何解不讓我回去招呼他。”見女兒女婿不肯,她生氣了:“我天天夢見你爹,平日晚上他要呷兩輪茶,還要和我打講。我再不回去給他沏茶他會口幹的;再不去和他打講他會悶氣的。你們真是冇得良心!”女兒女婿實在冇得辦法,隻好送他回去。
一跨進老屋她就喊:“老倌子哇!老倌子哇!我回來招呼你噠。”兒孫們緊張得大氣也不敢出。沒有聽見丈夫答應,她又說:“人才好一點就到處亂走,莫又摔了跤。”老人家顫顫巍巍地開始尋找,跨進臥房她發現床鋪不見了,(依習俗人死必須拆床)曹太君心裏一沉問道:“炳堃,你爹到那裏去噠?”見兒子不做聲她說:“扶我到柴房裏去看看。”(柴房裏放有為兩老備用的壽材)炳堃等人曉得再也瞞不住了,便一齊跪下來啼哭。曹太君完全明白了,還沒有等她哭出聲,一口痰湧上來卡住喉嚨便氣絕身亡了……她要去匆匆追趕廝守了68個春秋的老伴,她不能讓老倌在另一個世界孤獨地再多等她一天,她還要繼續那久經磨難的執著的恩愛直至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