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道外市政
道外市政公所,自成立迄今,將二年矣。此二年中,市政並未克十分進行,約為市民所共睹者也。惟是局外人每不悉個中真相,交相責難,致行政當局本身,亦無辭可辨。須知當局本身,亦大有不得已之苦衷在焉。截至現在止,若某某等機關場所,均未能一一依法接收,此中隱況,當不言可喻也。無他,所謂之當地紳士等之能左右之故也。茲略述濱江市政公所成立之因果,以饗閱者。
考濱江道外人口,為數已逾十萬,早有設立市政機關之必要,一有籌設市政機關之呼聲,地方士紳,輒從中力阻之,故遷延已久,卒未得正式成立。蓋無正式市政機關,地方士紳可以任便把持地方自治事務,因而阻撓之力,繼長增高。在市政公所成立之前,有所謂濱江地方馬路工程局、地方衛生局等,其主持人物,即號稱紳字頭銜者,各自為政,各行其是。訓至地方市政諸大端,應興應革者甚多,上峰無由責成,商民嘖有煩言,遂使地方之交通、衛生、工程、實業、教育、慈善等大政,永無振興之望。
道尹蔡運升,目擊斯象,以為市政機關之設,實屬不容再緩,因一麵請示上峰,籌設專一機關;一麵疏通士紳,捐除固有意見,且許各士紳為市政評議員,得有參與政務之資格,遇有重要事項之商榷,須召集評議員解決之,以示優異。在公所成立期近,又經一番剴切疏通,於是十六年十二月一日,濱江市政公所,方敢誕生。今也如何?成立將二年,關於市政範圍內應行接收者,尚未能交予清楚,事權既不克統一,又安望市政之進行耶?是種隱情,不佞不能不為讀者諸群告,而為市政當局諒也。
四十九警長之可風
晚近世風日下,道德淪喪,苞苴之習,目為見慣,以宦途為尤甚,不意於茲東省特別區法界,竟得有人格高尚,毅然拒賄之警長宋盛高其人者,實可謂當世之空穀足音者矣。茲略書其經過,以為世告。
宋盛高在特區地方法院第一分庭檢察所,充任警長。十六年秋某月日,奉命偵查俄僑阿家索夫殺人一案。該犯之姊依文闊,向其行賄,共用現洋四百元及六百元支票一張,彼收受後即行報告孟檢察官,當將俄婦獲案,訊供屬實,訴由第一分庭判決。案既確定,當由該檢察所呈請司法部請獎。旋經法部呈請極峰,準給予司法部金質二等獎章,且免繳獎章費,每月另外加給餉金十六元;將該警長照片,登《司法公報》。獎章於同年十一月上旬頒到,並令地方廳檢察所主任檢察官,舉行授予式,當於十一月十一日舉行,由該主任檢察官,召集各法警員役宣示一切,並宣示特區高等審判廳長之獎勵文。
此外第一分庭孟檢察官,上峰以為督飭有方,亦一並傳令嘉獎。
夫二等金質獎章,非薦任官資格,不可得到。宋盛高以一警長,居然領得,殊屬破格獎勵。況《司法公報》之照片,更非法界最高領袖,不準揭登,其榮幸正大為如何耶?不佞按刑律載明,官吏於事前事後受賄,均有相當之處分,且行賄者,亦屬罪在不赦。宋盛高服務法界,良心尚在,不為金錢轉移,匪惟未觸刑章,且蒙上峰獎慰有加,不悉世之贓官汙吏,對此將作何感想耶?獨怪夫當茲濁世,不佞從未聞有其他行賄與受賄者。豈行賄者,止此俄犯依文闊?拒賄者,僅此警長宋盛高乎?抑行賄者,大有人在,局外人不得悉知;受賄者比比皆是,當事者陰謀消跡,即鬼神亦弗覺耶。不意最近濱江道外竟發生一大賄案,牽連法官數人,土豪劣紳數人,此事一時竟轟動東北,然則此等人士,對於上述之警長,能不愧死?噫!
五十陰陽界
本埠鬆花江年來有“陰陽界”之稱,蓋江北為黑省轄地,江南為特區及吉省轄地,江北煙禁大開,江南則厲禁如故,斯以僅一江之隔,即別有天地,謂非一地方之奇聞耶?江北為黑省之鬆浦鎮,人口不過數千,煙館竟達二百餘家,每日專恃江南大多數之癮君子,渡江惠顧,是以橫江汽船之載客,黑籍中人可占十之七八,然則君子之數,不為不多矣。
初各煙館之設立也,僅以賣煙供顧客之吞吐為主,即所謂銷毀藥料之場所也。旋吸者日多,煙館數目,亦遞行增加,於是為營業競爭起見,竟有異想天開者,因之遂有女招待員之發現,多係雇用暗娼婦女,以充斯職,但初僅侍奉客人,尚符招待之名,孰意日久弊生,所謂之女招待員,竟易而為賣淫之妓女矣。客人自江南乘船赴江北,甫行下船,即有數十人,各手持廣告,大聲疾呼曰:某某藥店,有單間,男女兩便。老客匪惟過癮,且有女招待員,尤可銷魂。人聲嘈雜,喧嘩不已,無異各逆旅之在水陸碼頭接店客然。嗚呼,於光天化日之下,此非怪現象而何?
近江省當局為實行真正禁煙起見,已頒明令,限五月一日,一律戒絕。然則此實人民未來之幸福,抑亦國家之幸福也。蓋煙禁公開以來,非獨素有深癮者,眉飛色舞,可以狂吸無阻,即健壯青年,鹹樂嚐試,久而癮成,不易戒除矣。病國弱種,無有逾於是者。其影響所及,原不待不佞贅述也。茲錄鬆浦鎮某煙館之廣告原文,吾人詳揣其情形可也。至其文字通與不通,固不必論及焉,異日實行禁絕後,吾人重覽斯廣告而反複誦之,當覺有無窮之興味也。
啟者本禁煙藥料店,開設在江省鬆浦鎮大來街,門麵三間。屋內一切器皿,非常潔淨,各有單間客室,格外方便,屋內所設床榻,均用紅嗶嘰墊子。本號為酬答吸客起見,費了數年,苦心研究,特在大連采辦前清式老槍老鬥,特別出奇。鬥名列下:青石氏、允鳴氏、刻絲鬥、壽州鬥,各種前清舊式老煙鬥,無一不備。煙槍名列下:水磨珠槍、梅片珠槍、烏木槍。煙燈均是膠州燈,煙簽子均用張泮簽子。所用男女招待員,均非常殷勤,侍候周道,管保客人暢懷愉快。所用煙具,均係上等器皿,絕無謊言,諸君不信,一試便知言之不謬也。
不佞敢問讀者諸君,閱畢斯種廣告,將作如何之感想耶?
五十一半官式商業機關
人貴曉其自己所處之地位,及應盡之責任,無論操何種業務,決不可忘卻本身,恣情胡為,否則,鮮有不僨事者。竊嚐考查哈埠諸半官式商業機關,若交通範圍內之路、電、郵、航各局,以及銀行、銀號各職員,其傲睨客人,妄自尊大之習,由來已屬見慣。
夫上述各場所,無一不為商業機關,不過略具半官式而已。既為商業機關,即應以經商手段以營業。奈素識大體者,不可多得;其下級職員等,忘卻本身;不明世故者,實比比盡是。往往自恃半官式之組織,並恃非此不可之專利營業,對於顧主時常口出不遜,恣意揶揄,尤以各銀行、銀號、郵局等為最著。客人對彼輩言語,破題第一句,除稱為先生外,且須卑躬折節,低首下心,和顏悅色,以與彼輩講話,否則,彼輩即佯作不理,任憑客人如何甜言蜜語,非待其氣順,決不作商業行為。尤甚者,彼輩遇衣服粗陋之人,若勞工苦力等,尚肆意嗬斥,任便辱罵,而顧主尚須俯首帖耳,安然受之,蓋不然則不能償此行之目的。嗟呼,此豈僅哈埠之特殊現象耶?言之曷勝浩歎。獨怪夫各銀行、銀號之營業廣告,登載於新聞紙者,經年不絕,其廣告等均謙抑逾恒,且語尾尤同具如蒙惠顧,無任歡迎字樣,於以知所謂歡迎者,即上述之現象也。
其最足令人發指者,若銀行團彙兌事務所之兌換國幣也,尤屬怪現象已極。考哈大洋名為國幣,實則兌換率有限,此盡人皆知者也。凡兌換者多為勞工苦役人等,經幾許血汗所得,始蓄積少數紙幣,須備關內火車通票,方得持往兌換十數元之銀餅。雞鳴即須前去排班,以冀捷足或能先登,孰意日將正午,始宣告開業。以哈洋與銀元相距之值甚遙,故爭欲換得,以實囊還鄉,擁擠之現象,遂因之以生。乃半官式下級職員及護勇等,不明大體用棍棒皮帶等物,任意打擊,且斥罵之聲,不絕於口,受傷者隻得聽之而已,蓋因無處可訴冤屈,無地可講公理,故斯種現象,常觸於吾人之目。噫嘻,天下事尚有甚於此者,又豈獨哈埠斯種現象為然耶?然則半官式商業機關,尤其小焉者也。
五十二伶人之收入
伶人之收入,誠堪驚人,蓋相沿已非一日矣。考伶人之成名也,亦正自不易,其恃天賦遺傳者半,得自於後天師傅者亦半,因之其稍負盛名者,收入均頗不弱。以鼎革初元之堂會論,大名鼎鼎之譚鑫培,即須百金。陳德霖、黃潤甫諸老伶工,及梅蘭芳輩,亦須二十金以上。今日視之,固甚低廉,然以當日之物價生活程度計之,則亦稱不薄矣。迨老譚晚年,不常出演,每隔數月,方登台一次,且止演三四日即輟,每劇代價,竟至四百金,果演《碰碑》尤須五百金。今者梅蘭芳亦須八九百金不等,自定有堂會價目表,若書畫家之潤格然。他若餘叔岩、楊小樓等,亦索價甚昂。夫一劇之代價,竟達數百金以至千金,言之殊堪驚人,惟此係屬著名伶人之堂會價值。
小之若各埠舞台之號稱二三台柱者,其每月之包銀,非獨薦任官之薪俸弗逮遠甚,即號稱堂堂廳道之簡任大員亦往往不及之,僅特任官吏始足與其相比擬。茲以哈埠論,歌舞之盛,稱雄關外,若高百歲、楊瑞亭、小翠花、馬德成、趙鬆樵、花美蘭、小寶義、杜文林、新黛玉等,其包銀均在八百金以迄三千金之間。即前在慶豐茶園演洛子之金靈芝,亦在千元以上。現在演洛子之李金順,則又駕金伶而上,每月竟達二千餘金。哈埠生活程度,雖屬較高,但是等價值,實不可多得,匪惟觀劇中無其人,即官吏中亦稱寥寥,惟伶人之收入雖多,但以藝起家營產者,恐百無一二焉。以老譚言之,生平收入之巨,為空前所未有,而未嚐有幾許積蓄。蓋每因來之易,而去之亦易故也。不佞聞諸每月收入可九百金之伶人言曰:吾每日收入達三十金,每日演劇兩出,每出以一小時之時間,得金十五,何等容易,故揮霍之亦無難色。然則伶人之心理,可以推及矣。嗟呼,悖入悖出,固屬定理。然伶人之收入,殆亦悖入者耶。夫伶人以自身之勞役,得相當之報酬,恣情揮霍,猶了無吝色。世之襲父兄餘業,不肖之子弟,坐享其富,又安望其不揮金如土哉?噫!
五十三坤伶之身價
伶與妓之身價,無固定之標準,普通以其色藝與所處之地位而別高下。通常為一妓贖身,尚須數千,惟伶人則奇昂。蓋社會普通心理,目坤伶較目妓女稍高然,況民國以還,萬民平等,伶人以末流賤質,亦得躋於理社會教育人員之林,坤伶雖不盡白玉無瑕,但與操皮肉生涯為眾矢之的之妓女相較,猶能略高一籌,於是坤伶與妓女之身份,遂日益差別矣。
某前豫督辦之納坤伶碧雲霞也,身價為國幣五萬八千元,吾人驟聞之下,能不奇其昂哉?但未幾碧雲霞,竟潛逃滬上,某督辦未免人財兩空。前本埠已故之某局長,納坤伶花玉蓮,為哈幣一萬八千元,以花伶之年齒姿態,聞之者莫不驚其昂貴。最近在大舞台獻技之花旦雪豔琴,身價為一萬七千元銀元,嫁於某公子。以雪伶與花伶相較,則花伶誠弗逮遠甚。
孰意尤有特等價值更昂於此者,若前在本埠演青衣花旦之坤伶胡絳秋者,即其人也。絳秋花容月貌,嬌小玲瓏,風度超群,秀外慧中,前途正未可量,其在道裏大新舞台之時,某外縣稅局長某,涎其色藝,欲以六萬哈幣之代價,納為簉室,藏諸金屋;絳秋之父,則倚其女為一生之搖錢樹,故迄未應允,因索九萬元以難某局長,於是某局長之藏嬌夢,因成泡影矣。某局長坐擁多金,固應悖入而悖出,但絳秋之玉體,未免過昂焉。不佞反複思之,九萬元尚不可謂為昂貴,苟其標值為二三百元,恐爭奪之者,大有人在,想貧賤如不佞者,或亦有一線希望,又安能待字直迄今日哉?當日埠內新聞紙,亦有載此事者,諒非無稽之談也。
五十四衣服之重要
衣服為吾人之門麵,決不可忽略者也,況繁華社會,人俗眼俗,觀人每重皮相,取士不論文章,縱文人名士,布衣便服,謙謹過市,常人必以白眼加之,若衣服麗都,即無賴遊民,市儈胥役,橫行市街,行人又自然恭而敬之。甚矣哉,衣服之轉移吾人,有如是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