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瑣記(3)(1 / 3)

四十混合種族

哈埠華洋雜處,特殊現象,亦五光十色,應有盡有。現有所謂混合種族者,若華人之娶俄婦女為室者頗多,但華婦女之配偶俄人者,則尚未之或聞。蓋俄自革命後,赤白兩黨,互相仇視,甚於冰炭,現赤黨掌握國中諸政,對於帝係白俄,恣情壓迫,於是多遠來斯土,以避其鋒。但足以糊口衣食無憂者,固有人在;而為生計所逼,迫於饑寒者,亦不乏其人。是以於無可如何之下,遂不惜打破種族及國界之限製,改嫁華人,於是本埠之黃白混合家庭,因之見慣而習聞者也。蓋雙方亦各有利益在,於俄婦方麵,既可免凍餒之憂,又足有委身之地;而華人方麵,則不獨領略異土風味,且又能練習俄邦語言,故雖無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亦確係雙方之根本同意也;惟其所產生之孩童,仍酷肖其母,如皮膚之色素,毛發之卷曲,眼球之碧藍,鼻柱之高聳等等,是亦研究人種學者之絕好資料也。其最可笑者,為華父者,尚可通曉俄國語言,而俄母則不諳華語,但所謂混合種族之兒童,皆能通悉華俄兩國語言,因兒童腦筋明晰,求知性切,聰穎原屬天賦,記憶是其本能,每當其母與父談話之頃,其孩童且作為翻譯員矣,是亦最有趣之現象也。但不悉床笫私語,可作如何之傳達耶?

四十一俄曆之歧異

中西曆法,各自不同。吾國之陰曆,由來已久,其曆法係以月球為標準,蓋月球繞地球一周,為二十九日十二小時四十四分,苟將畸零略去,可計為二十九日半。然每月分為大建三十日,小建二十九日者,蓋以其半日之畸零,彼此移動故也,以此有餘補彼不足,故有三十日與二十九日之別。每十二個月曰一年。

而陽曆則依地球繞日以計算,地球繞日旋轉一周之時間,為三百六十五日五小時四十八分四十五秒,如亦將畸零略去,則為三百六十五日,謂之一年。積四年之畸零,閏一次,計增一日。此種解釋,想稍具常識者,類能道之。

惟俄國曆法則不然,殊屬奇特,其曆法之日期,介於陰陽二曆之間,遲於陽曆十餘日。而速於陰曆十餘日,如以民國十七年陽曆元旦論,俄曆為十二月十九日,陰曆為十二月初九,各月之日差,均仿佛此。不佞初懷疑殊甚,以為依何種星球之推算,而差別若是,及詢諸俄之高級社會人員。則雲吾俄之曆法,亦猶普通所謂之陽曆也,亦係依地球繞日而算,其月份大小,平年閏年,均與陽曆無異,不過遲陽曆十餘日耳。但如何始終遲十餘日之故,則實不詳悉。

不佞退而溯其原因,蓋因其有溯之始,即與陽曆差別,以是相沿至今,殆猶我國三代時正月之更易,如夏之正月建寅,殷則以夏之十二月為正月,其正月建醜。周以夏之十一月為正月,其正月建子。秦則建亥,漢初仍之。武帝始改用夏正,以迄於清末民國初,均如之。考俄曆之起正月一日,想係於若幹年前,西曆之正月某日,俄則起斯日為元旦,仍迄至今。然乎否乎?姑待證實。是以本埠各印刷局所印之日曆,均印有陽曆、俄曆、陰曆三種曆法,相互對照,斯亦一地方之特殊新聞也。

四十二通曉俄語之時尚

哈埠外國人民,以俄人為最多,俄人之精通華語者,殆寥若辰星,而俄人之與華人交易等事,又極繁瑣,故勢非以俄語為主不可,因之華人之通曉俄語者,所在多有,尤以特別區方麵為最著。蓋我國之設東省特別區也,原為管理此大多數俄僑起見,故特區各官署局所,多含半俄性之現象,其機關文件,皆為華俄文字並用,而職員則除精通俄文俄語之華員外,且多有相當之俄員任事於內,此足見官廳方麵注重俄文俄語之一斑。

他若各學校皆有專習俄語鍾點,載在課程標準之內,每周四五點不等。至郵政、海關、電報等機關職員,其主管上司,尤特別獎勵各職員學習俄語,凡職員之公餘學習俄語,上峰對於其正式薪俸外,且例外補助學費若幹,以冀其成就。外此東省鐵路,更無論矣,完全以俄語為主,華文字不過贅疣而已,是更可見交通界注重俄語之現象。

小之若特區方麵之負販走卒,亦莫不熟諳,雖其於文法稍有錯誤,而當談話之際,罔不口若懸河,流暢無比,於以知普通社會,亦呈是種現象,故久在哈埠生活者,不可不學習俄語。如不通俄語,確為缺點,通暢俄語,尤稱時尚。總之,欲謀生於哈埠之人,雖無特別超人之藝能,果能熟悉俄語一項,生活問題,亦定可以無憂矣。噫!斯種現象,非所謂之變於夷而何?

四十三私生子救養所

私生子者,繁華社會必須有之專名詞也。蓋濁惡社會,驕奢淫逸,無所不至,其尤足得風氣之先,一誤再誤者,允推青年士女,往往誤解自由,迷戀情網,當血氣之方剛,受惡欲之衝動,蕩檢逾閑,自屬不免,竊情偷香,又勢所必然,於是陳倉秘渡,孰意珠胎暗結。但牆外有耳,難免旁觀物議,師出無名,更恐親故見責,戎馬倥傯之中,又不可不慮及長治久安之策,因之中途墮胎者,固事所恒有,而臨產遺棄者,又比比皆是也。惟中道殂殤,自無回天之力。然呱呱在抱者,確有避死之方。其方維何?曰:私生子之救養是也。

私生子救養所者,慈善事業之一種也。哈埠對於慈善事業之機關,向不完備,現有者,僅道外之教養院、濟良所、貧民養濟所等,屬於慈善範圍,應依次設立者尚多,但與茲繁華社會有切膚之關係,且為當務之急不容或緩者,厥為私生子救養所。凡通商大埠,對於斯種組織,絕不可緩,關係人命,至非淺鮮,且考諸史冊稗乘,具證私生子多係未來之人傑,其關於國家尤為重要。以沈垣論,已於數年前正式設立,至今成績甚佳,送入養育者,確大有人在,亦可代表社會風氣之一斑矣。不佞於天氣清和之際,朝暾初呈之時,例行郊外散步,每見南崗荒草深密之地,或地勢陷凹處,有嬰孩屍骸,破腹斷臂,厥狀甚慘。其中固多有良家胎兒於產生後因病而死者,但所謂之私生子,亦敢必其不能絕無,僅此南崗一隅,已常見如是,其他四郊,當亦可隅反矣。至設置與否,則惟質諸責任者。

四十四飲料水

道外一帶,地勢窪下,傳聞係屬若幹年前之鬆花江道,經幾許之變遷,江身漸向北側移動,或亦不為無因。以飲料水論,幾完全為含雜質者,一經由地中汲出,其色甚黃,其水甚濁,故炊爨之前,必須令其自行澄清,越數小時後,則上層色素,始稍見清白,此種現象,道外大體皆然。商民對於飲料水,向不甚注意,備濾水器或用其他方法,使之濾清者厥少。惟吾人為保持公共健康,注重公眾衛生起見,對於斯點,不能不稍加以研討。

考水為人體中必需之養分,吾人身體構造之成分,大約百分之五十八為水分,因呼吸、糞便、排汗等作用,泄出之水分,為量甚巨,於是必加以適當之補充。但水向分硬、軟兩類,硬水含礦物質甚多,不宜於飲;軟水含塵埃等雜質亦不少,尤與衛生有礙。故關於都市之地,清潔飲料水之供給,實地方市政當局重要任務之一也。

最上之策,厥推設置自來水事業。蓋自來水係依人力,使水澄清,並經過一番殺菌之手續,商民飲用,非惟清潔,抑且便利。不過興辦市政,在在需款,言之匪艱,行之維艱,自來水事業,非如紙上談兵所能舉辦。衡本埠市政當局之力,輕而易舉者,舍鑿多數之自流井外,無他策也。設置公共自流井於適當之地,擇距離廁所、穢水井較遠之處,用鐵管深深鑽入,使經多數砂層,成天然之濾水,然後吸用,方有益無害。蓋飲料水一項,與住在斯地之任何個人,均有切膚之關係。不佞集茲濱江瑣記,屢行喋喋,未悉市政當局,其厭聞否?

四十五語體文之研究

語體文者,對於文言文而言者也,其利害若何,不佞實無主觀之批評。現哈埠大部人士,對於斯點,頗有主張,茲歸納於次,以質正於讀者,以下為批評者之見解。

考語體文之名詞,盛唱於民國七八年之後,喧騰一時,舉國若狂,有少數所謂之時髦新教育家,極力倡導,謂文言文為無用之體製,且佶屈聱牙,費若幹之力以研討,所得無幾,又與言、語劃然為二。於是言、文一致之說,甚囂塵上。未幾,由大學而中學而小學,大部崇尚語體,鄙棄文言,此一著非同小可,殆鑄莫大之錯,而虛糜六州之鐵也。

哈埠學校甚多,統係紛雜,在十五年八月以前,尤為混亂,各自為政,不相關聯。當時學校課本采用文言者,僅少數耳,其他盡采用語體。果為清白之中國話,猶可說也,乃完全為半通不通之歐化文字,非倒裝句法,即語無倫次,不曰啊呀,即曰呢嗎啦吧,等等字樣,令人不能卒讀,繁贅瑣雜,早為識者所不屑道。吾人將子弟送入學校肄業,苟由初小畢業,執管作書,則草草書非驢非馬之文字數十,謬謂為時髦之語體文,可概孰甚。至由高等畢業,尚不能閱普通報紙,其程度猶不及以前之初小。是種情形,想有子弟攻讀於學校者,盡得悉之,並非吾輩過甚其詞。嗟呼,語體文之誤人,可勝言哉!然則伊誰之罪歟?等語雲雲。

至不佞對於言、文一致,向極讚同,不過極端采用語體,根本推翻文言之辦法,則竊以為絕對不可也。嚐考士之通曉文章者,令其構語體能之;反之通曉語體者,令其做文章,則實不克勝任,此理之至明者也。是故有文章之根底,然後練習語體尚可,若經史子集,半頁不曉,文言文章,一篇未讀,竟以語體為主,謬謂著手研究文學,恐適燕而南其轍也。不佞拙見如此,未悉高明讀者,以為然否?

四十六婦女協進會

濱江於民國十四年時,有所謂婦女協進會者,附設於道外青年會內,實為哈埠女界破天荒之組織。藉故以出風頭之女士,鹹樂參與之,並推某某當道之內助等,為會董、會長等名位,一麵藉要人之名勢以號召,一麵更可資是以攀附權門,喧哄一時,頗為各界所注目,且時常開會討論會務之進行,但局外人終不悉所討論者為何事。所謂協進會者,更不悉有何事之可以協進。曾日月之幾何,轉瞬風流雲散矣。今憶及之,不過為濱江舞台之一出群雌會焉。當時該協進會所協進之事件,為局外人所得聞且哄傳一時者,僅一事耳,茲略述之於斯,以覘協進會會務進行之一斑。

協進會會員某女士者,係特區某校之教員也,當時某校屬於某官廳管轄,某官廳對於各校職教員,考核極嚴,乃聞某女教員擅預外事,廢弛校務,且夜不歸宿,尤屬非是,當飭令該校長轉語某女士,令其注意,並須將外事辭卻,以符職教員不準兼差之旨。某女士聞訊,竟大不以為然,且益無忌憚,遂觸某官廳當事人某之怒,謂其既忝厥職,又違命令,因諭令停職。不意某女士聞停職令,當謂官廳輕視女界,不準自由,旋馳赴會所,召集緊急會議,鹹謂女界將放光明之際,頓受斯種打擊,若不同起響應,將何以言協進而表雌威?因提議控告某官廳之某當事者,當時全場一致,眾謀僉同,遂呈文某官廳,謂鈞廳某教育首領,蹂躪女權,請嚴加處分。孰料某官廳領袖,竟一笑置之,並未批示。協進會當又呈控某當事人於特區最高機關,並某官廳領袖亦在控訴之內。某最高當局,又以無理取鬧擱置之。於是喧動一時之婦女協進會,遂無形消滅矣。然則此非一出之新劇而何?夫女子自有其本分在,原無集會之必要,且有何事項可以協進?殊令吾人百思不解焉。

四十七女子商店

上述係女協進會之一幕。與婦女協進會相因而生者,厥為女子商店。哈埠向無女子商業之組織,此為破天荒之第一遭,故成立之初,各界頗表示歡迎,更慶女界從此尤可多一條謀生之路。其營業地點,在道外正陽街八道街口,名稱為濱江女子美術國貨商店。營業項目,分瓷器、書畫、鞋帽、化妝品等部。每部有部長一人主之,營業員三四人佐之,多為縣立女子高等之畢業生徒,年齡均在十六七歲以上。彼等立誌固甚佳,所可惜者,資本不甚充足,營業自不易興旺。且當事人員既乏商業學識,又少實地經驗,因之支持僅周年,即宣告倒閉矣。

道外正陽街一帶,雄厚資本之商店,比比皆是,以資本微鮮之營業,欲與大商店相角逐,其不失敗者幾稀矣。況該女子商店,售價頗昂,貨樣又不甚完備,是與物美價廉之旨,又相背馳,因而一般人士,多裹足不前焉。其尤為女子商店之障礙者,即為社會多數之流氓無賴等,每日擁擠其間,並不曾帶分文,故意揀選品類,以雙關之語,吐月旦之辭,選揀既久,則僅以貨不稱意數字了之。又有藉觀察貨品之便,而心每多在瞻望店員之顏色,以故雖終日門庭如堵,但並未售若幹物品,蓋皆存心參觀者也。是以當茲國民教育幼稚時期,女界同胞,欲現身舞台,與男子相周旋,誠不大易也。異日教化昌明,文物大啟,男女界限,不致隔閡,國民程度,日趨高尚,而後庶乎其可也。女界同胞,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