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平等
人世間不平等之事,誠難指數。哈埠機關林立,上峰對屬員,階級尤嚴,呼斥嗬責,習為見慣,俯首帖耳,又勢所必然,於以知抱官迷者之處境,亦正大不易也。然於茲階級綦嚴之中,又有所謂真正平等之義,且使人心意滿足,眉飛色舞,一向之被壓迫,有若拋卻九霄雲外者然。是種平等之說,殊耐人尋味也。以下為機關中人之言,茲據實述出,以推闡其所謂平等之意義。
其言雲:吾輩服務政界,逐波宦海,其暗礁實多,最難忍受且勢必忍受者,厥為階級之觀念太重,蓋稍一不慎,上官之嗬責即隨之,處境之難,甚於童養媳之初適姑家,平等二字安在哉?但吾機關中人之認為可以平等者,舍作北裏尋花之舉外,無他現象也。蓋一入娼門,便為老爺,不論其官職等級,薪俸若幹,特任簡任,薦任委任,實缺存記,或將校尉士,或黃口孺子,苦力勞工,一概平等,並無太爺少爺之別。吾官長之眷人,吾亦得而眷之:其如何之事吾官長,亦如何事吾。誠人生之快事,亦真正之平等也。不佞按我國各機關之階級限製,由來已久,今雖國稱共和,而腐敗儀式,率多仍舊,據理言之,各事其事,原不必以階級之差別而劃若鴻溝,至如是平等之說,亦殊有相當之意味。但以是為平等者,又大有人在,惟是否平等,尚祈質諸高明。
二十九外國娼窯
本書第七章第二節所已述之娼窯,止限於我國者,至諸外國所設立之各娼窯,前並未及,茲補誌之以饗讀者。本埠外國娼窯,以日本為最多,均在道裏一麵街,皆以樓名之,若春日樓、旭升樓等等名稱皆是。每樓有日妓十餘人,其顧客止限於彼邦之士,華人不與焉。不佞以不諳其語故,關於日妓館之一切冶例及詳情,無從探詢,實為遺憾。至日妓館之在道外者,現僅有傅家甸北三道街之福德樓一家,有日妓六七人,其接待不拘國籍,來者概行不拒,並無大陸、島國之界限,各妓皆可操半通式之片斷華語,春風一度,需大洋三元,夜宿則需七元,例外用費,一概無之,且待客和藹,一視同仁,更無米湯、涼水等術,願者上鉤,不欲者聽。其身體之清潔,尤使顧主心安,非若我國之娼窯,花柳梅毒,不易幸免,登場者須時懷臨淵履冰之戒。
至俄娼窯皆散漫於道裏各街,共計二十餘家。最下等者,在道裏石頭道街及買賣街,共六七家;稍高者,在斜紋街、地段街等處。華俄客人,均行招待。其冶例與上同,惟俄妓多魁梧龐大之軀,吾華人之欲嚐異土風味者,恐未必銷魂真個,不過略窺門徑而已。
至朝鮮妓館,在道裏一麵街者,共計六七處,在道外升平街者,計三四處。通常春風一度,僅需二元,夜度則需臨時議定,約四五六元不等。華人之絡繹垂顧者,肩摩踵接。其中雖不乏娟好綽約者,但以其屋室齷齪,較高級社會之人,多裹足不前;惟大部分人士,以為係屬同種,縱言語服裝,稍有不同,麵容顏風姿,又與華人無異,故其營業,均稱不惡。是以本埠銷金之窯,初不止第七章所述者也。
三十妓女之檢驗
花柳病之害人,勝於精槍利炮,言之實堪悚懼。茫茫禹甸,大好男兒,逞一時之欲,貽畢生之戚,捐軀溫柔鄉裏,貽害妻孥子孫者,奚止萬千。益以環境逼迫,不得自拔,章台春色,尤易撩人,於是赴湯蹈火,在所不惜。嗟呼,勒馬懸崖者,能有幾人?明知故犯者,比比皆是也。不佞於茲紅塵十丈之濱江,誠望而生畏焉。蓋繁華社會,有無量數之花柳黴菌,蠕蠕其中,不脛自走,不翼自飛,殆走馬章台者之公敵耶。
本埠日本娼窯,每周均由日本有司,檢驗二次。朝鮮娼妓,則每周一次。俄妓則歸特區警察方麵主司,約每月一次。道外則歸濱江公安局辦理。合薈芳裏及諸零星下等娼妓,共二千餘人,其檢驗與否,則不詳悉。但不佞惟知每值陽春三月之際,發售梅毒者,大有人在,此實堪注意者也。蓋妓女之皮肉生涯,原屬公開營業,因為眾矢之的,故什九已染花柳病,輕者白帶,重者梅毒,狎妓者以有用之身軀,作孤注之一擲,危險殊甚。為尊重人命,強國健重起見,對於妓女之不嚴行檢驗,致使淫毒遺禍無窮,想地方主管有司,實不得辭其咎也。
吾人相傳之習語:有官就有私,有私就有弊。誠中的之言也。假令官方派員檢驗,則黑幕重重,其結果實與未檢驗等。唯一般人所以故知其危而蹈之者,因有多數號稱專門之外科醫生,蹤其後也。彼輩每藉口包治花柳,專打藥針。一麵娼窯日益發達,一麵庸醫日益牟利,於是尋花問柳者,有恃而無恐,蓋雖貽害子孫,尚可自保身命,因而繁華社會,流毒無窮,瞻望前途,曷勝浩歎!
三十一可鄙可恨之營業
世間最可恨最可鄙之營業,無他,厥為業娼窯者是也。蓋各妓搭班時所墊之押賬,以及陳設器具,裝潢點綴,房租夥食,門戶支撐,捐款零用等費,就本埠北裏論,每班通常以十妓計之,平均每妓押賬約八百元,僅此一項,猶須八千元。況每班不止十妓,每妓不止押賬八百元。等而上之,其用費更屬浩大,外此並入其他各項用費,且哈埠生活程度較高,物價昂貴,總上計算,非有萬金以上,決不克措置裕如,然後可正式開市,接待客人。有此萬金,雖不能稱為富人,亦不失為中產之家,大世之營業種類亦多矣,何業不可為?何技不可謀生?而奈何使清白如玉之女郎,墮身孽海,不克振拔。紅顏多薄命之鬼,青山盡沉冤之魂,而吃此皮肉生涯之利乎?
凡娼窯業主,多屬平津一帶之人民,間有家本中資,盡貨之他人,然後以其款額誘良家婦女三五,潛蹤他埠,以營娼為快事者,殊屬奇特已極。彼輩罪惡深重,死有餘辜!蓋其所傾陷者,不止清白婦女之本身,大好男兒,豪傑誌士,迷蒙欲海,不自反省者,又不知其幾許人也。果世俗所謂之輪回說應驗,則彼輩業娼者,死後除受十殿閻羅之各種極刑外,且須墜無底之地獄,以絕其轉生人路,不然,來世猶不知將傾害幾許大好青年男女也。
三十二花店
本埠逆旅,計分旅館、客棧、花店等等名稱。旅館、客棧之名,尚有相當解釋,惟花店之名,實無相甚之意義。或謂其初斯種客舍,專為販賣女人所用飾品等之挑夫而設,厥後遂相沿已久,各種客人,一概招待。此說不過狹義之詮釋,殊不足以其為花店之定義也。不佞於撰述本錄之初,友人等多以為不佞對於哈埠諸情況,考察較詳,間有以此花店名稱之來源相詢者,因約略答之於此,並實茲錄。
考花字之義,在此應作名色繁複解釋。如花名,言姓名參雜不一律也。花甲,言錯置參互不齊一之謂也。然則花店之義,亦猶斯也。蓋謂不拘何色人等,仕宦商賈、負販走卒,均一體歡迎,一律待遇,無階級之分,無貧富之別,此哈埠花店名稱之來源也。惟天下事日久弊生,原自然之定理;愛財若渴,亦一般之通病。數十年來,哈埠益見繁榮,於是惡社會之現象,遂相因而生焉。不佞對於目下之花店,尚有特別之解釋,蓋為繁華社會形形色色諸惡現象之窟藪焉。茲舉數例以詳之。
繁華社會,淫風頗盛,間有一般怨女曠夫,蕩子淫婦,每不甘獨宿,或勾引成奸,多相偕投宿,冒稱夫婦,以花店為陽台,作陳倉之暗渡。又有一般色欲發狂之人,投宿客店,以金錢之力,賄使店役,召附近暗娼以尋歡者。蓋暗娼與店舍多通聲氣,並有相當提成,店役得雙方之利益,故樂為奔走,而暗娼又藉此以生活,色鬼藉此更足以消癮,因之三方交稱便利,於是斯等現象,遂永無消滅之日矣。是故花店之意義,如是而已。
三十三妓女之毀譽
妓女本屬苦海淪沉之人,日處愁城,無由自主,前門送舊,後門迎新,本無所謂情與愛;遊者不過以相當之代價,得片刻之歡娛。其不能鍾情於某個人,實勢所必趨。蓋彼輩確有不得已之苦衷在,吾人應予以相當之援助,使登彼岸,方與惜花護花等旨相符。本埠人口甚多,人類不齊,多有措大生相,吝於資財,欲以一二元之代價,思得妓之相委事終身者,不亦謬哉?於是更有所謂吃醋者,妓女周旋稍行疏淡,竟謂別有所鍾,不雲套壺,即雲愛白。間有微通文墨之士,又多方弄文舞墨,洋洋大篇,投花稿於各報,以冀其問津無人,門可羅雀;果稍蒙妓之垂青者,更連篇累牘以譽之。實則所謂垂青者,不過使冤頭因之更冤,多加輸將,以填孽海。是以報紙上之譽者,其人未必果佳;毀者,其人未必果惡,此理之至明者也。若十六年自春徂夏,以一巧玉問題,毀者譽者,達數十人,互登花稿於《大北報》,各思一顯身手,自圓其說,相持數月,此一段風流孽案,卒未解決,終至該報取消花事一欄,方得收場。夫一妓女,有何毀譽之可言?果屬文人消遣,公餘之後,不妨稍加月旦,聊為品評。若一味爭持,曠時曆久,有何光彩之可表現?殊失斯文本色。此殆哈埠之特殊現象耶。雖然,際茲濁世,人情愈薄,率皆錦上添花,安有雪裏送炭?阿諛拍馬者流,比比皆是,又豈有真是非哉?
三十四剪綹之技能
本埠道外一隅,車馬繁雜,行人蟻集,各娛樂場所尤多,於是有所謂扒手者,或曰剪綹,專以此業為生之人,都計數百字。行人之被彼輩掏去錢鈔者,每日可數十起。最可惡者,厥為身著軍服者,冒充軍人之流。實則正式軍人,非星期四、星期日兩日,不能外出。每日徜徉街麵,螈身人叢者,多為各機關之護弁,及斯輩冒充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