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瑣記(1)(1 / 3)

不佞於撰述本書之初,即立定博采靡遺之旨。除濱江之曆史、區分、機關、交通、實業、謀生、消遣諸大端,已於前七章分述外,覺未盡之言尚多,況花花世界,無色不有,以偌大之濱江,僅述七萬餘言,殊不足盡其大觀,因特辟《瑣記》一章,以納餘聞。在著者方麵,固欲罄己所知昭告有眾;在讀者方麵,尤欲盡悉其詳領略無遺,是以將斯土之風俗人情,奇聞壯觀,擇其足錄者,別為六十則,拉雜陳之,想亦讀者諸君之所樂聞也。至每則文字之多少工拙,原弗計焉。

一公共衛生

地方自治事務,最要之諸大端,不外教育、實業、衛生、交通、工程、慈善等項,就中尤為切要者,即衛生一項。我國人民,對於衛生智識,素行缺乏,非惟公共衛生,不知注意,即個人衛生,亦多不講求。但個人衛生,責在個人,而公共衛生,責在主司之官府,是以地方衛生事業如何,亦即市政當局成績如何之一部表現。

哈埠市政方麵之衛生事業,殊未能辦理完善。特區市政,雖半係席俄人之餘業,然當事人之猛進,亦頗有足多者;道外方麵,則不堪提及。在市政公所成立之前,衛生事業由地方衛生局主司,彼時其當事人等,皆徒屍其位,盡量收地方衛生捐,所表現之衛生事業,不過破水車及穢物車數輛,與老弱兼備之清潔夫數人而已;其他衛生事業範圍內,應行設備者,率皆闕如。舉其縈縈大者,若公立醫院、公共廁所、垃圾箱以及清潔飲料水等事,均未能設備周全。今市政公所早已宣告成立,對於上述諸項,依然缺如。

最為市民所不滿者,厥為公共廁所。特區方麵,年來尚知次第修築;道外境域,則隻有二三處。行人來往於街中,果有大小便,實無處排泄,是以吾人一臨街市,將有便溺之事,必須持之以忍。夫圯上老人之以忍教子房,原冀其就大事成大器,今市政當局之教市民以忍,或亦有所期許耶?吾人行走於稍著名之大街,覺對於清潔事項,尚知講求;至各較小之街巷,則否,行人任意便溺,居民任意傾倒穢水,然以無公廁及公共穢水井故,警察視之,亦多不加幹涉。自南六道街以東,迄十四五道街之廣大區域,汙濁尤甚,臭味飛騰,行人掩鼻,想責無旁貸之有司,不能不引為歉疚者也。

二男女比例

本埠人口,據最近之調查,雖號稱三十四萬餘,其中除六萬八千餘,為外人不計外,華人實得二十七萬四千餘名。此二十七萬餘名中,男女之比例,相去懸殊。男數當在十分之七強,計十九萬餘名;女數則十分之三弱,計八萬餘口。

夷考其故,蓋因斯土無多年之土著,熙來攘往者,幾盡屬他鄉之人。以種種原因,不憚跋涉之苦,關山萬裏,輾轉前來,鹹目斯土為樂天福地。且中原烽火,無時或已,農不得事其田,商不得樂其業,惟本埠尚屬安謐,縱位於塞北,然輪軌飛駛,千裏之程,朝發夕至,於是來者不絕,日益增多。就中魯籍尤多,直籍次之,其業務不外工商二途。他若遼吉等省,則政學等界為多。

舉凡來者皆謂斯地為利窟,白手而來,滿載而歸,其不帶家屬者居多,即所謂攜眷者,亦不過單純式之小家庭,除一肩行李外,了無長物。凡未攜眷之客籍人民,皆有定期以返故鄉。故本埠人民,目斯地為逆旅者居多,目為子子孫孫永遠安身之地者厥少,因之遂成男多女少之現象焉。就直魯客籍人民之等第言,大部為下級社會,以愉快此級社會生活者,則娼窯尚焉,是以本埠下級娼窯,發達異常,娼妓日見增多,猶有供不敷求之趨勢。蓋男多女少,故成斯等現象也。

三車夫之野蠻

哈埠於開辟之初,人民良莠不齊,四方無賴,尤爭相前來,既無正當職業,遂不能不流為盜匪之一途,殺人越貨之事,時有所聞。彼時諸盜匪之搶劫也,與現在迥異。各人雖多無槍械,但多持吹毛立刃之短斧,如搶某戶,初不問其錢財置於何處,或勒令交出,惟不分皂白,即將該室之人,盡行劈死,然後匪等再行搜索,竟有僅索得少許之款,而劈死多人者。嗚呼,亦慘矣哉!

最為萬惡者,厥為當時諸馬車夫,多屬匪類,彼輩陽為載客,實則每於夜間,載客至人煙稀少之地,驟出其預先藏於座內之利斧,即行將客劈死,然後遺屍於路旁,而飽載以去。諸如此類,層出不鮮。

友人某君,曾充任本埠軍界要職,為述一事,頗堪足錄。其言曰:某夕,一馬車夫搭一甫下火車之乘客,車夫固久操斯技,惡貫滿盈者,因涎乘客腰纏甚豐,殺機遂萌。孰知該客為某司令部之參謀,早已預防不測,雖著便服,而袖藏手槍。車夫以為乘客入彀矣,不勝自喜,急策其馬,馳騁至某廣場側。該客睹由非其路,覺有異,已取出手槍。車夫以為地點已至,驟出利斧,向後猛舉。該客大喝曰:“無知畜生,速棄汝斧於路側,載我某司令部,不然,將餉汝斯彈。”車夫不得已,遂從客所命。及至某司令部,該客大喝值崗士兵,令速縛此車夫,迨刑鞠,乃供認久充車夫,殺人不諱,遂置之法。於以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誠不我欺也。

四半俄式之中國語

本埠外人,以俄人為最多,皆麇集於特區境內,華人則以道外為聚處。華人之精通俄語者,固不乏其人,但其所交談之對方,自然為俄人,孰知年遷月積,竟使一部分之中國語言,幾成為半俄式,即華人與華人交談,大多數操此半俄式之語言。如糖不曰中國字之糖,曰沙合利;麵包不曰麵包,曰劣八;苦力曰老博帶,皮鞋曰八斤克,火壁曰別力大,機器井曰馬神井,房屋單間曰腦兒木,不好曰不老好,等等皆是。此外若特區方麵之度量衡製度,亦多為俄國標準,如阿拉申、沙繩、布特等名稱,華人相習已久。凡物品之授受,莫不以斯等名稱為單位,並不止對於外人交易,對於華人亦如之。

夫特區我土地也,市場交易,不以我國之標準為單位,反以外人之名稱為單位,可恥孰甚。或謂特區境內,俄人居多,我方沿斯等單位,原所以適應俄人之習俗,以免有扞格之虞。曰:此實大謬不然者也。俄人僑民也,其僑居我境內,舉凡中國國民之權利及義務,除一部分外,僑民均有分別享盡之實,以一部之度量衡製度,又烏可反客為主?嗟夫,夏未變夷,夷已化夏!吾人於此,能不慨然?

五牌匾

道外就市政方麵言,應行改革之點頗多,吾人實不暇一一指摘,不過就其大者,分述三二則,聊綴數語以期改良。今就交通一項論,除路政不完全整飭,路燈之時明時暗等項外,最足妨礙交通者,厥為街市之牌匾。以正陽大街言,本為道外之主要街市,亦即菁華薈萃之市街,車馬行人,紛亂已極,其街市之寬度,不過二丈餘,若是狹窄之街市,其根本即屬錯誤,吾人行走於街市之上,稍一不慎,即為車馬所撞,若行走於人行便道上,尤須上下左右,顧及八方,果照顧不周,則各商之牌匾,迎麵而來,撞鼻腫麵之事,已屬見慣。各商之牌匾,多懸掛於門麵數尺之外,距地四五尺不等,且用繩索連綴,惟恐其為風姨所擺動,加以地下釘頭磷磷,非惟雨天有行不得也之歡,即晴天亦須懷臨淵履冰之戒,但各商尤互相競爭,肆意懸掛,有管理責者,亦無相當之製止命令,任其自作主張。尤以茶食店、靴鞋鋪等為最甚。須知牌匾固為廣告之一種方式,然牌匾之如何精美、如何懸掛,與營業前途,初無若何重大關係,縱牌匾輝煌,閃爍奪目,而貨不真,價不實,亦不免日趨衰敗。是以管理當局,宜仿照遼寧等埠辦法,飭令各商,限期取締淨盡,既於交通稱便,且較觀瞻亦雅。然乎否乎?吾姑俟之。

六校旗

校旗本為代表一學校者,其方式與顏色之采擇,均足以表示其當事人之頭腦如何。本埠各校,前不悉何人創例,其校旗皆為三軍司命式,長約四尺許,闊約二尺,均屬立形,邊緣有若幹缺刻,驟觀之,儼如戲劇中紅生戲之《白馬坡》等之關字旗;其幅稍狹者,又如戲劇中眾嘍囉等所持者,苟行於街市,佐以鼓號,又與商號之創新牌者無異,殊屬奇特已極。

年來各校尚知漸行改良,最近特區教育廳,曾重新規定,用昭劃一。凡特別區境域內,教育廳權限所能指揮者,均須遵從規定,大學校均用紅色旗幟,中等學校均用黃色,小學校均用藍色,是種規定。現已施行,蓋在規定者之主旨,不過謂界限分明,且資一律,苟有集會等事,尤易分別。

然則於此吾人可確言,是種規定,仍屬無若何重大意義。夫紅也黃也藍也,若謂其代表種族,則僅代表三族;若謂其不代表,任意取斯三色,則其顏色又不鮮明。如小學校之藍色旗幟,其字跡為黑色,尤屬模糊不辨。總之規定校旗,顏色鮮明固矣,最要之點,須有深遠之意義,務使各校師生,鹹悉因何若斯之規定,因何采用是種顏色,不可任便規定,任便采取。蓋辦教育事業,與其他種業務不同,縱一事一物,亦須有其相當之意義,相當之原委,相習既久,使青年學子,自始至終,於不知不覺中,熏染於春風化雨之內,陶冶成善良之國民。不佞拉雜贅述,實不欲多言,惟希辦教育者,不可不深長思也。

七糊塗春秋

語曰,百裏不同風,隔道不下雨。二言,誠俗語中的也,況遠在異洲,種族不同之四夷乎。以本埠俄僑論,其一切習俗,迥異我邦。就服裝言,其樣式不同,固為本色,姑不備論,然四時不分,寒暑無別,則咄咄怪事也。夏季酷熱,吾人以為應著單薄之衣,似覺涼爽,孰知其婦女等,著皮領皮袖頭,而徜徉於赤日之下,且汗涔涔滴者,比比皆是,不悉其用意何若?至冬季嚴寒,則依然著最單薄高足之絲襪,殆不知天寒歟?抑涼血歟?或謂彼輩好奇心切,故作異態以引他人注意。如彼等之冠履衣服,多奇裝異色,斯亦如之。曰好奇心切固矣。然素聞西人講求衛生,勝於我國人,自不待言,其夏季禦最厚之皮毛衣服,獨不畏其妨礙衛生乎?考人身之溫度,苟非疾病之人,向有一定,夏季天氣甚熱,溫度甚高,孰空氣與赤日,交相襲人,猶不可耐,安可使身體之溫度,再行增高?身體之溫度,既不克保持固有之現象,則豈有不患疾病之理;反之,冬季著單薄之絲襪,實無異裸足。夫以冬季斯地之寒,普通在零下若幹度,多著衣服,猶虞不足,況裸足乎?或謂彼輩係鍛煉身體,故不覺其寒。曰:鍛煉身體,奚必止於足部?然冬季縮其頸,厚其衣,此又何也?或謂習慣,或謂遺傳。然歟否歟?殊使吾人少見多怪,百思莫解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