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小茜二十歲、紫橙二十二歲的生日——沒人知道他們真正的生日是哪天。按照孤兒院的慣例,他們被收養的那一天即登記為二人的生日。
所以,在戶籍上,兄妹二人的生日是同一天。
哥哥帶著一個超大的奶油蛋糕來到小茜的公寓,同她一起慶生——為謹慎起見,每到一座城市,他們都會租兩套不同的公寓,兄妹二人各住一套,並幾乎不出現在彼此的住處。
為了這一天,小茜精心布置了房間,穿上了最漂亮的裙子,甚至連內衣都經過仔細挑選——盡管知道,哥哥不會也不能對她做任何事情,但抱有小小的幻想總不為過吧。
兩人吃過蛋糕,喝了些啤酒後,紫橙忽然換上一副凝重的神色。
「等我們搞定了這一次的『真愛課堂』,就收手吧。」他如此說道。
眼下,二人已選好一個目標。
對方的年齡不到四十,已是當地議會的議員,太太是前任鎮長的千金,膝下有一兒一女——無論事業還是家庭都堪稱完滿。這樣的男人,偏要貪慕她的美色,連小茜自己都感到不解。
「為什麼不做了?」小茜問。
或許是喝過酒的緣故,她感覺腦袋輕飄飄的,對哥哥的話也沒有什麼實感。
紫橙回答:
「這些年,我們手中攢了不少錢,足夠供你去讀大學——就算是讀碩士、博世也綽綽有餘。讀完大學,到一個香水工廠工作,不一直都是你的心願嗎?如今,是時候將它實現了吧。」
「哥哥——」
小茜不知該說什麼好。。
那確實是她當初心願。對她而言,隻要能跟哥哥在一起,無論做什麼她都毫無怨言。既然哥哥這樣說,她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況且,她也早已厭倦了這種空虛的人生。
「那,哥哥你呢?」
她最關心的人,還是哥哥。
「我嘛——」紫橙紅了臉,他撓了撓後腦勺,羞澀地說,「我想,先老老實實地打一份工,然後——結婚成家。」
「哥哥,你說什麼?」
小茜懷疑是酒精的刺激,使她的聽覺出現了障礙。結婚成家幾個字,宛若從外太空傳來的未知信號,完全構建不出實際的意義。
「其實,我在這座鎮子上認識了一個女孩。」哥哥的聲音柔和了下來,棱角分明的麵容上,浮現出小茜從未見過的柔情蜜意,「她比我大一歲,是個搞創作的——具體創作什麼說不好,但自打我第一眼看見她,就覺得,她是我將要迎娶的女人。小茜,你知道嗎,她——」
哥哥滔滔不絕地誇讚著夢中情人,而妹妹的思緒,卻已像斷了線的氣球一樣飛去了遙不可及的天空——什麼女孩,什麼創作,什麼迎娶不迎娶的,妹妹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或許是不想,或許是不敢。
總之,她呆呆地,像麵對陌生人一樣,注視著桌子對麵,那個她再熟悉不過的哥哥。
「小茜,你怎麼了?」哥哥回過神來,問道。
「嗯——沒什麼。」妹妹的目光空洞地回答,「隻要哥哥能開心,怎樣都好。是的,隻要哥哥開心就好……」
那天晚上,小茜喝了很多酒,笑著喝,喝完嘔吐,吐完接著笑,接著喝。最後,哥哥實在看不下去了,強行把她抱到床上。她哭著,鬧著,把枕頭和被子扔向哥哥,直到哥哥那溫暖的身軀靠在她身邊。小茜安靜下來,默默地呼吸著哥哥身上的氣息,醉得一塌糊塗的腦海中,仿佛以為又回到在孤兒院時,依偎在哥哥懷中的那些寒風凜冽的夜晚。
然後,她安然地睡著了。
一覺醒來,小茜不得不麵對的,是天旋地轉的痛苦宿醉,和哥哥將要結婚的殘酷現實。
她終於意識到自己的愚蠢。
想和哥哥長相廝守也好,想把一切獻給哥哥也好,都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而已。誠然,在哥哥眼中,她是最疼愛的親人,是最重要的同伴,是他想要一生守護的對象——但這一切,全部受限於一個叫做「妹妹」的穹頂之下,沒有突破的可能。
自己在愛情上的慘痛經曆,並不能成為束縛哥哥的枷鎖。哥哥同樣有權利去追求屬於他的愛情——在那穹頂之外,無限寬廣的世界中。
隻要哥哥能開心,怎樣都好——不隻是說說而已,即便是心如刀割般的痛楚,也要獻上最美好的微笑。這是小茜最後能為哥哥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