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我還托小幽捎帶調查了一下,你們兄妹二人的身份。」我點頭說道。
說著,我從抽屜裏取出一張泛黃的報紙平鋪在桌麵上。報紙的專欄標題為:
「美麗的騙局——兄妹敲詐犯的犯罪生涯。」
女孩怔住,旋即別過了視線。
我淡淡地說道:
「許多年之前,曾有這樣一對兄妹,專門敲詐有錢有勢的社會名流和政界要員。他們手法高明,行動謹慎,再加上涉及諸多醜聞,警方一直未能立案調查。直到某個自由記者,以個人身份展開調查,暗設圈套,致使哥哥落網,而妹妹則在事發不久後,於租住的公寓內上吊自殺。
「那位記者將兄妹二人不為人知的敲詐生涯寫成了專題報道,在報紙上公之於眾。報道一經發表,便激起了軒然大波,輿論褒貶不一,站在兄妹一方的公眾也大有人在——他們認為,這對兄妹的敲詐行為之所以屢屢成功,正是利用了所謂權貴人士的猥瑣一麵,也算是給這些道貌岸然者上了一課。另一方麵,這對兄妹並沒有將詐騙所得全部據為己有,而將其中很大一部分捐助給當地的孤兒院,救助了眾多無家可歸的孤兒。因此,很多人將這對兄妹視為劫富濟貧的當代羅賓漢,更有人將矛頭指向了自由記者,認為她是沽名釣譽的偽善者。
「那位記者從未公開露麵,也有傳聞說,她的報道揭露了太多權要人物的隱私,而慘遭滅口。至於真相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說到這裏,我停頓下來,赫然發現,兩行淚水在小紅白皙的臉頰上留下淺淺的痕跡。即便如此,她的嘴角仍勉強地擠出一抹微笑。
「這樣啊——原來,在我死了之後,還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她仰起頭,望向灰蒙蒙的天花板,「什麼劫富濟貧,什麼羅賓漢,我和哥哥可想都不曾想過哦。至於將勒索來的錢捐給慈善機構,說白了,不過是想減輕一些我們的罪過罷了。我和哥哥,都是罪孽深重的人,早已做好死後下地獄的準備——所以,現在的我會淪落成這幅樣子,一點都不意外。」
說著,女孩笑出聲來——一種令人痛心的苦澀笑聲。她用手拭去了眼角的淚滴,坦然地對我說:
「老板先生——您說得一點都沒有錯。我和紫橙哥哥,就是那對騙子兄妹。我活著的時候,欺騙過很多人,不止是金錢,還有感情——我並不認為那些被我迷得神魂顛倒的男人,是罪有應得或是咎由自取。反倒是我,在一次次的謊言之中,逐漸迷失了自我,也忘記了何為愛,何為恨——唯一能帶給我救贖的,隻有哥哥在我耳邊清唱的那首叫做amazing grace的聖歌。」
大概是回想起生前的往事,她似笑非笑地發呆片刻,而後,講述起那段發生在遙遠過去的故事。
女孩的真名叫夏小茜,茜色的茜——一種比紅更深沉的顏色。
她和哥哥夏紫橙,是在一座北方小城市的孤兒院裏長大的。
聽院長說,兄妹兩人在同一架嬰兒車中被發現,不知是被誰丟在孤兒院的門口。男孩大一些,有兩、三歲的樣子,女孩則不足一歲。沒人知道他們的父母是誰,為何要將他們丟棄,也無法斷定兩人是否是親生兄妹。就連兩人的名字,都是院長根據二人被找到時,身上衣服的顏色而決定的——紫橙和小茜,不免有些隨便,卻跟隨二人走過了此後的人生。
孤兒院的條件十分簡陋。平日裏,二十幾個孩子要擠在兩間不足三十平米的房子裏。房子的牆壁薄得像紙糊的一樣,一到冬夜,整座孤兒院就變成寒冷無比的大冰箱,兩個小小的火爐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每一夜,小茜隻有依偎在哥哥懷抱中,才能得以入睡。哥哥身上,那漂白粉與體臭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確實小茜童年的記憶中,最為溫暖的氣息。
日子一天天過去,兄妹二人漸漸長大。
在那物質匱乏的年代,看似平等的孤兒院,其實是個弱肉強食的環境。為了得到更多的食物、衣物——甚至是一個離火爐更近的位置,孩子們都你爭我奪。在這些爭鬥中,哥哥紫橙成了小茜唯一的依靠。或許是因一個人承擔著兩個人的責任,哥哥比其他任何孩子都更加拚命,哪怕四麵樹敵,也一定要給妹妹爭得最好的條件。
這一切,小茜全都看在眼裏。從那時起,在她幼小的內心中,就已下定決心,要用自己的一生來報答哥哥——自己的一切都是屬於哥哥的,她永遠不會離開哥哥,就像哥哥對她不離不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