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 魏國宮未涼太妃(2 / 2)

未涼太妃眉宇舒緩,她坐下來,又看了阮宛珂一眼。

“你也坐。”

阮宛珂吃了一驚,連忙後退。

“奴婢不敢與太妃娘娘同坐。隻站著侍奉太妃就是。”

未涼太妃也不勉強,點了點頭。

“你可好奇我?”

說罷又不禁笑了笑,“從前是雯兒,之後是沐言,凡是見了我的,無一不好奇。你若隻是這園子裏的宮人,應該也是如此。”

阮宛珂見她語氣溫和,眉目亦是良善,又想一想她的年紀,竟比自己還小了一歲,倒是出人意料的沉穩大方,也稍稍大了些膽子。她躊躇半響,才略帶怯弱的開了口。

“太妃……似是西域人?”

未涼太妃點頭,望著自己身上的白衣,“宮中不喜白服,乃是不良的征兆,隻是魏國卻不同,為著魏王是西域人才如此,故而白衣亦是富貴象征,我自十二歲起便從未穿過其他顏色的服飾,規矩使然。”

阮宛珂想起綠霓對自己說的,未涼太妃自十二歲便當選了寶駕國的聖女,原來如此,聖女之聖潔在於心身一體,雪白無暇之意。

“奴婢見到太妃之前,實在不敢相信,竟有如此年紀輕輕的太妃,若是在尋常女子身上,太妃的年紀,隻怕還是被家人寵在手心上的姑娘呢。”

阮宛珂笑著,也輕鬆隨意了許多,“太妃何以輕紗覆麵,這裏隻有奴婢一人,太妃原不必如此謹慎。”

未涼太妃並不回答,隻是定定的看著她,許久才吟吟道,“你可知我為何喚作未涼?”

阮宛珂愣住,怎麼,這不是她自出生起便跟隨至今的名字麼?未涼,未涼,未央正涼。

未涼太妃似是看穿了阮宛珂的心思,神情微動。

“我從前喚作懿裳,是西域一位姓席的馬戶的養女,許是因為我美貌,或是為著我養父的村落民風淳樸,自然最多幹淨的姑娘,總之後來我便被寶駕國使者帶去了皇宮,做了西域的聖女。”

她忽然住了口,抬起頭,一雙眸子晶瑩靈動。

“寶駕國王駕崩,我便做了太妃,我為自己起名未涼。未時琴瑟,祚時才歸,涼袖遁空,愴然而悲。今時今日已非我的季節,自然喚作未涼太妃。”

她說罷戚戚一笑,“何曾有過我的季節呢,我向來由不得自己。”

阮宛珂自鍾雀閣告辭出來,空中隱隱綽綽飄了些雪花,她什麼也不曾記在心裏,她隻記住了自己掀開門簾時,未涼太妃的最後一句話。

“三年,我也終於說出來,讓自己舒心了。”

三年的歲月,算不得長,卻也不短。一個女子將她的風華絕代全部都葬送在皇宮冰冷的夜裏,該是需要多麼大的勇氣。

未涼一語,戳中了多少後宮女子的心。

今時今日,百花煞盡,得意的姹紫嫣紅,早已是昨日而語。

懿裳美夢,傾盡浮華。

宮中人心涼薄,誰又何嚐由得自己做一回主呢。

阮宛珂坐上小船,宮人的樓宇駛進,鍾雀閣卻漸遠。

鍾雀,金絲籠鍾,帝龍戲雀。

這是女子的命數,她若容色傾城,便是皇家一塚。

綠霓坐在屋子裏繡著肩花,她雖不講,也是心機深重,為著春華冬夜宴那一日,一躍龍門,笑傲帝宮,她便終日忙碌之後,騰下空做些細致的花活,那件盡管秀美卻也原本普通之極的長裙,經她一雙巧手,竟成了比鳳冠霞帔還要奪人眼目的華裳。

綠霓見她回來,立時放下手中的針線,還不忘掀開被子藏了進去,阮宛珂隻裝作什麼也不知道,亦沒有看見,坐下飲了杯茶。

“你怎的去為太妃送飯,卻去了這樣久?顧姑姑還來過一次,提到你,我隻幫你擋了一句。”

阮宛珂點點頭,“多謝你。”

“未涼太妃可是留你同吃?不然你便是看著她吃?”

綠霓說著掩口竊笑,阮宛珂隻道她還童真未泯,並不計較,園子中長日無聊,若是不過分,也隨她打趣一番。

“未涼太妃才十七歲,長得可美?”

阮宛珂點頭,又搖頭,“她以輕紗覆麵,我隻瞧見了眉眼,確實很美。”

“我若是有福氣,哪怕隻做一日的主子,也不算此生枉活了,她才十七歲,卻這樣好命。”

綠霓說罷扭著身子爬回了床上,繼續繡著她唯一的希望。

阮宛珂卻苦笑,是麼,好命與壞命,終究外人不清。

暖潭鍾雀,那麼高高在上,多少宮人日夜經過遙望,盼著做那萬人之上,隻是江南煙雨朦朧,也有漫天風雪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