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年十八歲?可曾讀過什麼詩書麼?”
“自幼便讀,家父教訓甚嚴,又有長兄做榜樣,自然不敢懈怠。”
“大家之女,理應如此,你下去吧。”
阮宛珂以為自己聽錯了,隻這幾句話,自己所答之言盡是溫和謙卑,言辭毓質,怎麼魏王似乎牽強不已?入選與否竟然也不曾明示,她輕輕抬起頭,見一男子在珠簾之後,身形俊朗卻看不清相貌和神情,魏王果真不可理喻,想來司馬玲瓏再如何譽滿京都也不免今日要在殿堂之上失落而回了,真不知那鄭夫人是何許人也,竟能如此受寵。
阮宛珂站起身道了聲“民女告退”,正欲轉身離去,魏王卻又突然出言止住,“你轉過身來。”
阮宛珂頓住,蹙眉轉身。
“魏王還有何事?”
魏王也慢慢起身,伸手掀開擋在麵前的珠簾,阮宛珂這才看清了魏王的相貌,俊逸冷目,眉骨如畫,卻多了幾分悲愴之氣,同為帝王卻不似璞賢那般英氣逼人,而一襲白裙粉帶的她卻在元晗的心上落下了重重的一擊。
她的容貌……
元晗緊緊的攥住珠簾,“你叫玉姬?”
阮宛珂距離元晗的位置太遠,再加上晃動的珠簾遮住了視線,她隻能隱約覺察到元晗聲音的變化,似是急促又像是懷疑,她點了點頭,又輕聲道,“正是。”
之後空蕩的大殿之內悄然無聲,寂靜得隻能聽到此起彼伏的呼吸聲,許久元晗才似是歎氣一般道,“你下去吧。”
元晗放下珠簾,重新坐回到龍椅上,隻有隨侍的婢女看見了他微微搖晃的身體,如同一枚落葉般無力而頹靡。
玉姬,她的容貌竟然像極了她。
本以為有生之年隻得一幅畫像聊以慰藉,卻不想蒼天見憐,還能將如此相似她的女子百轉千回送進魏國宮中,元晗的目光落到龍案之上一幅卷著的畫軸之上,昔年鄰家女,今時黃沙坯。
自己一生殺人無數,一雙手早已因沾滿鮮血而不敢再去觸碰那幅她的畫像,純潔如她,明眸四時好,怎能輕易玷汙?
絕世三將,曠古傳奇,踩著白骨血河造就一國之尊,他隻為苦等一朝,鳳鑾霞帔,將母儀天下之位親自交付她手,自此六宮隻一人,絕跡皇城女。
隻是登基之日卻是她下葬之期,一付流水謝君恩。
他尋覓天下女子,隻為找到與她相似的人,哪怕隻是三分,甚至一分,他也不惜招入後宮,隻待那一日朝殿相遇鄭鸞兒,驚覺七分容貌,神情如她,遂罷黜後宮妃嬪,隻專寵於她,怎奈相思非汝?
阮宛珂從西側殿門走出來,那些焦急等待覲見的貢女紛紛投來好奇而急切的目光,她訕笑,這些華麗秀美的女子,無不是來自於書香門第與將軍世家,自小學習琴棋書畫與歌舞詩詞,為的便是一朝得見天顏,自此鳳袍加身,那遙不可及卻看似浮華的一場夢,有多少人為此付出半生辛勞,甚至一生歡欣。
“玉姑娘留步。”
緊從殿門之內跑出來一個小公公,來到阮宛珂身前屈膝行了跪禮。
“奴才給玉姑娘請安,魏王有口諭,請姑娘隨奴才至貢女殿歇息。”
阮宛珂亦不知魏王這是何用意,她正轉身欲走,卻迎麵看見司馬玲瓏府上的馬車自崇陽門出了皇宮一路向北拂塵而去,她不禁蹙眉納罕。
“公公說傳魏王口諭,既然是請貢女們移至貢女殿歇息,為何隻我一人,而司馬玲瓏卻走了呢?”
那小公公微微頷首,“回玉姑娘,魏王隻說請您往貢女殿,未曾留下司馬家的玲瓏姑娘,不過據奴才在禦前侍候的經驗,司馬姑娘這個時辰出宮,必然已是落選了,而至於玉姑娘是否中選,奴才還不清楚,隻是不曾被請回便是慶幸了。”
怎麼,大名鼎鼎的玲瓏女亦是落選了麼?阮宛珂不禁心下一顫,這魏王的眼光實在太高不可攀了。
這貢女殿在魏國皇宮之內的西南花園後,一入長廊便是花香四溢,甚是宜人,石子路一側的品綠軒和亭閣之外的望月台皆以詩畫壁屏圍繞,竹簾自上而下傾遮,冬日靜雅溫暖,夏日清涼素美,殿中共有東西暖閣,偏殿四間房舍,南舍向陽自帶庭院,北舍朝南各建花房,那公公將阮宛珂引至其中一間後便匆匆告退了,她正不知如何,卻自門外走進來一個宮人打扮的女子,上前就是一禮。
“給玉姑娘請安,奴婢安暖,是貢女殿南房的婢女,特來伺候姑娘。”
阮宛珂立時也過去,笑意吟吟。
“安暖,果然是地方雅致,連宮人的名字也清素,可我隻是在此歇息片刻,不時也便離開,方才殿選魏王並未中意我,不勞你忙碌了。”
安暖又是屈膝柔聲道,“玉姑娘說笑了,若是進了貢女殿,自然已是中選,姑娘何言再離開呢?”
阮宛珂蹙眉坐下,安暖轉身去倒茶,她卻心思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