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2 / 3)

平於是凝神注目他的魚線,細細非常開心,不停地問這問那,平都耐心地一一解答。

天是瓦藍瓦藍的,幾絲浮雲,慵懶地懸在上麵,像哪個巫師掃帚末端的形狀。嗬,這世界上,真有巫師嗎?那就叫他把我的心,變作岩石般地堅硬,從此之後,逃脫情欲苦海。

我屏住呼吸,向天,長長地吹了口氣。可是,天依舊是叫人窒息地疼痛的顏色,那些浮雲,也絲毫沒有遊移的跡象。

細細突然叫了起來:

“快,平,魚咬線了。快拉竿,喲,好大一條呢。”

我循聲而望,是的,一條大鯉魚,正痛苦地扭動身軀。嘴巴一張一合,好像在訴說什麼。

平滿臉春風地把魚丟進水桶。“嗬,晚上我們可以吃紅燒魚了。走,櫻雪——”

我急忙起身提水桶,平幾次想來幫忙,都被我擺手拒絕。

我的眼睛,一刻也不曾離開它,這條魚。

晚上果真要燒魚吃。細細樂得眉開眼笑。

平拿了刀到廚房,被我一把奪過。我對他指指門外,示意他出去。平疑惑地看我一眼,還是聽話離開。

這刀子,怎會如此地沉?我握刀的手顫抖著。把它擱在水池,我伸手去捉那條鯉魚。它擺擺尾巴,遊到我的手中。我小心翼翼地掬起它,輕輕地,用手指撫摸著它的鱗片,那細膩的膚質,芒刺一樣紮我。

除了眼淚,別無它法。最終,仍閉上眼,手起刀落,殷紅的血在水池裏四下蔓延,心,一瓣一瓣如丁香綻裂。

細細吃得很多。邊吃邊讚我的手藝。我隻是淺淺扒了幾口飯,便起身告辭。

“櫻雪,”平追出來,“仍是不舒服嗎?去看醫生吧。”

我探出手,在他的麵龐上輕輕撫觸了一下。他是平,我深愛的平。但不是我的,他怎知道,我的心,在剛才的宴席上,被他們分食得幹幹淨淨?

我強迫自己露出笑容,用手指屋裏的細細,然後,翹起大拇指。

這樣的日子不知過了多久。我每日都在迷惘的苦楚中度過,看太陽升起落下,月色滿庭院,淚水常不自覺地沾濕衣襟。平是多麼優秀的男兒,細細有萬倍強於我的理由。難道他還會惦念著我的疼?難道他還能記得當初的誓約?

不可能,不可能。

我日漸消瘦,平煞費思量地揣測我到底得了什麼病,並一再要我去醫院檢查。我隻是拒絕。終有一日,他著急:

“櫻雪,你真不要命了嗎?今天無論無何,也要帶你去醫院!”

我惶恐地躲避,步步後退,直至無路。眼睛裏,是他怒紅的麵孔。我的淚,就莫名地滾落。

平一手扣住我的腕,往前拖。我的手腕,被捏得腫脹,然而盡力地往回抽,無奈他如虎鉗般有力,如何都掙脫不掉。

細細也說:

櫻雪,去看看吧。有病可千萬拖不得的。

是,我有病,之前,是相思,現在,是心碎。

一直到村口,剛巧那同樣有一口白牙的郵差晃悠地騎著車過來,差點撞上。他趕緊煞車。

“櫻雪,好久沒見你來信。”這該死的,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焦慮地盯著他,萬望他別說出更令人難堪的話。

“你怎麼哭了?”他瞟見平,還有細細,作恍然大悟樣,“你放開她吧。”他對平說。

“她生病,應該去看病。”

“我帶她去。”他伸過手來,我略一遲疑,握住了,那是一隻溫暖的,卻小巧的手。

“櫻雪——”

我知道他將要問什麼,真的,我知道。但我還是跳上那個男孩的車後座,把臉貼在他的背脊,環繞著他的腰,回眸,對著平,嫣然一笑。

其實很想,把手安然地放在平的大手掌中,再靠著他,靜靜地,不說話。

做決定的一刹那,是細細,讓我改變主意。

她的臉,於瞬息間慘白。如我初見她那一日,自己的樣子。

之後的許多時候,我都和方方在一塊。那個郵差。

我們會沿鐵軌一直走,一直走,彼此都不說話。風呼嘯著從耳邊掠過,枕木的陰影被拉得老長,包圍住我們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