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方有時也講笑話,為逗我開心。我敷衍地笑笑,隨即陷入自己的沉思。方方於是不再說這些,隻是陪我。
然而一天,他從右側繞到我的麵前:
“櫻雪,你真的有一對會說話,藏不住心事的眼睛。”
我征征地看他,他的表情是認真的。他緩緩攤開一隻掌心。
嗬,謝謝你,方方。可是我不能,不能背叛靈魂深處的那個名字。也不能,不負責任地接受。
我知道你會疼,我也是。可我,不會叫你永久地疼下去,這對你來說,不公平。
我把他的手指輕輕地向上翻,使之成為一個拳頭,接著我動了動唇。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正確的說法,我的口形,想要表達的。
祝你幸福。
我終於離開村子,去了遙遠的一個小鎮。沒有給任何人留下消息,連平也是。
隨身的東西非常簡單,一些日用品,平與我的合影,還有他的信。
幾番努力,我得到一份校對文字的工作,是喜歡的。我很賣命地工作,寧願整日都對著那些泛著幽香的故事,在他們的心情中遊弋。這樣,至少可以忘記時間,忘記痛。
誰比誰更寂寞?那麼多愛情,能至始至終好好結束的又有幾個?
思念如同明月,由淡轉濃,又由濃至淡。幾番洗過清秋霜冷,也變得煙般霧般,絲絲縷縷,朦朧不清了。
平的相貌,竟漸漸疏淡下去,留得個輪廓,還有一些鮮明的特征。比如他的漆黑的瞳仁,高挺的鼻梁。
我以為,一切會這麼繼續,直至孤獨終老。
可是有一晚,好像是什麼聚會吧,王姐硬拉了我去。我獨坐一隅,無所事事地睇著窗外。這時,突然一個身影,占據視線。
“真是你,櫻雪?”
掀起眼簾,看,居然是平。
卻沒有心怦怦亂跳的感覺。
我點點頭,笑,示意他坐在麵前。
從挎包裏掏出紙筆,寫:
“好嗎?這幾年?”
他猶豫一下,回答:“還好。我和細細結婚了。”
“嗬,我算到的。應該這樣。”
“櫻雪,你為什麼不聲不響地跑掉?”他認真的盯我一會兒,說,“你若不走,新娘應該是你。”
“此話怎解?”
“櫻雪,你要知道,細細她有病,先天性的心髒病。當時她向我表白時我簡直亂得如熱鍋之蟻,又不能直言拒絕。我偷偷問過醫生,他說任何打擊對她來說都是致命的。”
“怎麼會?”
“她纏著我要去我家看看,所以我帶她去了村子。而且,總存著僥幸心理,想她若是見了你,多少會明白我們的關係。誰知她實在太單純,竟認為我們是幹兄妹。”
不必再說。我都懂了。原來,不是他負我,而是我屈解了平。嗬,世事多輪回。緣定,便是宿命。
“平,能陪我跳舞嗎?”
他作個邀請的手勢。我把手搭在他的肘上,隨音樂蹁躚。之間,始終隔著一寸之距。
晚會結束時,平要送我回宿舍。我笑,在紙上輕描下一句:
“別來不寄一行書。尋常相見了,猶道不如初。相思休問定何如?情知春去後,管得落花無。”
他看罷,也笑,“櫻雪,你真是個好女子。這些年,我雖惦記著你,卻眼看自己一天比一天更喜歡細細,還有她帶給我的感受。還擔心你在怪我呢。”
“去吧。別讓她在家久等了。”
“那麼,晚安。”平輕吻我眉,“你是我一生,最好的紅顏。還有一事定要相告,那個方方,至今仍未找女友,櫻雪,你知道該怎樣做。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支持你。”
看平漸行漸遠,變作一個小黑點。我長舒口氣。夜風,在耳邊晃蕩,仿佛呢喃:去去,去去,千般情,都隨風去去……
月色如水,星辰如鏡,我低首,垂視一下自己的影子,還是那個纖弱的女子,在路燈下佇立。然後拂了拂衣袖,笑著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