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遇安知道此時此刻多說無益，於是便默不作聲地把我摟緊懷裏，讓我可以安心地在他的保護下啜泣。起想要控製住自己顫抖的聲調，讓自己可以平靜下來。我感覺到有一雙堅實的大手溫柔地撫摸著我的頭發，讓我仿佛被灼熱的岩漿滾過的心一點點安穩下來。
他的聲音仿佛帶著讓人安定的強大力量：“雖然我們確信他被牽扯進了這次青紅幫的火並裏，也推算他可能因此受了傷。但是直到現在，任何都都沒有發現他的屍體，也就是說他可能還活著。現在這麼個情勢，這已經是最好的消息了。若他還活著，他就須得藏得妥妥帖帖不叫任何人發現，才有可能等風平浪靜之後全身而退。”
我被曹遇安超乎尋常的嚴肅語調震懾，抬起頭來問他：“到底什麼事兒鬧得這麼大，他……他背後有組織保護，難道都沒辦法救他？”
曹遇安卻被我的問題逗笑了：“你真以為這事兒是青紅幫所為？要是沒有日本人出手，就憑些烏合之眾能把時譯之傷成這樣？如今的上海灘看似平靜，實則卻是一個硝煙四起的戰場。隻是由於各方勢力錯綜複雜，所以所有人都放棄了明麵上拋頭露麵的機會，把所有的行動轉到了地下。而時譯之因為擔心失去了線索於是便貿然出手，付出的代價可能是他自己和無數同僚的生命。”
我搖頭：“時譯之不是個冒失激進的人，我認識他那麼久，不說老謀深算，他是很能沉得住氣的。”
曹遇安卻說：“既然如此，你想想，能讓他拋下身家性命也要搏上一搏的是什麼？”他的嘴邊噙著意味深長的笑：“也許是一份名單，他的戰友他的同袍，所有他想要保護的人的名字都赫然在列。於是，他痛定思痛，舍了自己的性命去換取更多人的平安。你說，他這種舍身飼虎的舉動，是該說他高尚呢還是該笑他傻？”
我這才意識到那天時譯之送我回家時的欲言又止並不是覺得對我不住，而是他即將麵臨一場前所有的惡戰，而這場惡戰的結局便是死生不見。我被自己的揣測驚地說不出話來，要是早知如此，我會如何？是死死地拖住他還是去幫忙？我默然了，即使知道這一切我仍舊會為了自己和家人的安危什麼也不做。而這種“自保”不僅冷漠而且殘忍，這讓衝鋒陷陣的革命者們失去了庇護和支持，陷入到無路可退的境地裏。
我能預想到的情況已然十分凶險，但實際情況卻要艱險十倍百倍。我歎了口氣，用惋惜而無奈的語氣回答他：“我能理解他，但我卻沒法做到他那樣。就像你們一直說的，‘生命誠可貴，自由價更高’，可能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那種強烈的緊迫意識，為了自由要去獻出一切的，甚至包括了我的生命。”我頓了一頓，小聲地補充道：“畢竟生命隻有一次，錯過了就不能重來。不過，要是到了迫不得已的時候，我也不會束手待斃。”
曹遇安挑著好看的濃眉反詰道：“那麼現在還不算迫不得已？還不是窮途末路？！”他的眼神裏有一簇火苗閃了以後瞬間消失：“現在敵人的屠刀已經架在你我的脖子上了，不反抗隻有一死，拚一拚才會有活路。我雖然能保你一時，但保不住你一世。之前我還想為你撐起一片無憂無慮的天空，現在你不得不自己去麵對狂風巨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