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自己的猜測,我變得出離的憤怒與恐懼。我望著時譯之英俊而無辜的臉,卻並不知道背後的靈魂究竟是善良還是邪惡。不過經曆了那麼多的事,如今的我已經可以完美地掩藏好自己的情緒。在真相還未水落石出之前,就當所有的一切從未發生過。
我並不直麵時譯之的問題,卻很聽話地將手放進了他的臂彎裏。我想要是不明就裏的路人看到我們倆此時的親密姿態,必然會認為我們的關係非比尋常。我下意識地想要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沒想到卻被他一把按了回去:“別聲張,後麵有人。你就挽著我去坐車,千萬別讓人敲出我們倆有什麼不對勁。”
我心裏著急,忿忿地道:“你和顧作言在做什麼要做什麼我從來不過問,更不會幹涉。但我萬萬想不到,你們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毀了對我這麼重要的日子。那麼接下來呢?是不是連我的婚禮也要一並為你們的事業買單了?!”我的臉上殊無表情,語氣卻不由自主地加重:“這種貓抓老鼠的遊戲我已經玩夠了,我不想去追究綁架我的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會來綁架我,但並不意味著我從來沒有懷疑過顧作言與這件事的關係。我想當年你們曾經救過我,現在一報還一報,我多活了兩年也不算吃虧。然而我的家人卻是無辜的,我不想有一天他們也會被拖下水,和我麵臨一樣的危險處境。”
時譯之用隻有我與他才能聽見的聲音問道:“你這是在威脅我?”
我微微一笑,嘴角上揚的弧度卻是嘲笑的意味:“隨你怎麼理解,我的態度卻是再清楚不過了。我自己選的路就是咬碎牙也要走下去,但是還要求你放過我的家人,他們與你們的事業毫無關係,自然也沒有必要為此買單。我隻求他們好好地活下去,沒病沒災。”
時譯之似是誠懇地回答:“我可以答應你,但我的話一定做不了數。其實在這麼個亂世,仍憑誰都沒法答應你。隻要日本人還在中國的土地上橫行,誰都不可能保證沒病沒災。至於我們的事業,若是大部分的人仍舊像你這般冷眼旁觀、事不關己,那麼這場戰爭的結局注定沒有挽回的機會了。”
我覺得逼人的寒氣透過呢子大衣和厚厚的羊毛圍巾直往我的脖子裏鑽,我緊了緊大衣的前襟,用嚴肅而堅定的口吻告訴他:“並不是隻有你們肯為了家國大義去赴湯蹈火,你們敢,我也敢,還有千千萬萬的普通人,他們的內心也是這樣想的。既然是為了共同的理想去奮鬥,又何必非得分出個親疏遠近。敵人都沒開始動手,就想著先犧牲掉不重要的人,留下重要的人,你們的所作所為又與敵人有什麼差別。”
時譯之沒有回答我的話,從上車到下車,他隻是同司機說了我家的地址,除此之外就隻剩下一片尷尬的沉默。我下車的時候,時譯之一直用他那雙深邃幽深的眼睛望著我,可最終還是欲言又止。知道我進了家門,我聽到門外汽車發動的時侯,心上突然湧上一種真切的不安。而一直到許多年後,我一直在捫心自問。若是我能知曉後來的一切,在這個當口會不會衝出去阻止他。但是這世上從來都沒有如果,這一次被沉默裹挾著的會麵,竟成了我與時譯之之間的永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