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極力克製住自己的情緒,殷勤地替他倒了杯茶,這才踟躇著開口問道:“沈叔叔,難不成你也要走?”
沈仲平研究似地打量了我幾眼:“嗯,我確實是要離開些時日,呃,不過並不是你想的那樣,是要離開中國。”他低頭吹了吹水上的浮葉,又享受似地抿了一口這才說道:“我這次是接受了衛生福利部的直接委命,需要同其他的專家共同研發抗感染的新藥以應對箭在弦上的戰爭。我考慮了幾日,覺得這個工作的緊迫性顯然遠遠大於仁濟醫院的日常工作,平時一台手術也不過能救一個人,若是這次的研發工作能夠順利,救的何止成千上萬人。所以我決定他們的邀請,今天就要出發到南京去。”
我到底還是沉不住氣:“沈叔叔您就這麼走了,我豈不是再也不能去實驗室了!”
沈仲平不無惋惜地說道:“都大半個月了,我也沒見到你來,還以為你已經忘了自己的初衷,不再對醫學感興趣了呢。”
我不由得有些懊喪:“怎麼會呢,我這些日子一直都忙著籌款演出的事情,沒想到一連大半個月都沒抽出時間過來。”我終於被他意味不明的笑容攪得沒了底氣,於是急不可耐地解釋道:“沈叔叔,這事是我不對,竟然忘了邀請您來現場,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親自邀請您。”
沈仲平卻突如其來地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聽著仿佛是我的一舉一動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下一次,就算我有心要來,也未必能抽得開身啊。”他伸手拍拍我的肩膀:“剛才是逗你玩呢,放心好了,我已經同院裏的同事打了招呼,今後你仍舊可以常去。”
我怔忡了幾秒,才道:“沈叔叔,那你得答應我,等到研究告一段落了,就回來看看我。”
沈仲平俏皮地向我行了一個軍禮,算是無聲的承諾。這一日,他很少見地和父親母親長談了幾個鍾頭,等到天完全黑了,才坐上門口的轎車匆匆地離開。
我偷偷地從門縫裏看去,母親流了眼淚,而父親陪著她在窗口站了很久很久,他的那句話直到很多年後,我還清晰地記得:“佩佩,這就是戰爭。仲平他是一個戰士,為國犧牲是他的使命和責任。”
沈仲平走後的第n天,我從母親的口中聽到了他一切安好的信息。對於這隻有隻言片語的口信,我不禁有些大惑不解:“他為什麼不自己打個電話給我們報平安呢?好像能忙得連幾分鍾的時間也抽不出來。”
母親卻是少見的鄭重:“他不是沒時間,而是沒這個自由。他既然說了他是由部委直接委派的,看起來一定是高度機密的任務。想必是規定了連最親近的人也不能透露一絲半毫的風聲,他才迫不得已托了那麼多人給我們帶了口信。”
我不由得大為激動:“這哪是什麼工作,簡直就是軟禁嘛!”
母親聳聳肩,神情頗為無奈:“軟禁還談不上,但至少是在嚴密的監控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