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璋聽說涪水失守,大驚道:“沒想到劉備竟會如此!”當即派劉璝、泠苞、張任、鄧賢等率五萬大軍,星夜往雒城進發。泠苞、鄧賢二人先到,就在城外六十裏處各自紮下一個大寨。
劉備這邊也調兵遣將。劉備問:“誰敢建頭功去取雒城二將的大寨?”也許是劉備見諸葛亮慣喜激將,忍不住也用了一下激將法。但其實他都用不著激將。比激將更有效的是選人。劉備這次進川,選的全是新人。哪個新人不想趕快建功立業呢?他們內在的自發動力遠遠超過了外在的激將帶來的推力。
但現在劉備一激將,真是過猶不及了。黃忠魏延兩人本來關係還不錯。黃忠的命還是魏延給救的,但現在兩人為了爭功,也互不相讓了。兩人在劉備麵前就要比拚,以決出先鋒人選。龐統隻好做和事佬,讓兩人各引一支軍馬,分襲兩個營寨。
劉備方斬了泠苞,但張任頑抗。雙方正陷入膠著之際,劉備收到了諸葛亮的一封信。
信是這樣寫的:“亮夜算太乙數,今年歲次癸巳,罡星在西方;又觀乾象,太白臨於雒城之分。主將帥身上多凶少吉。切宜謹慎。”
劉備對諸葛亮是深信不疑的,尤其是在他拿出天象、太乙神數等來說事的時候。畢竟,一個能夠通過自己的力量來改變天時運轉,在隆冬季節借來東風的人,就算不是神,也離神不遠了。而且,諸葛亮的信中有意在關鍵部位含糊其辭,更是增加了劉備的恐懼感。
諸葛亮說的是凶兆“主於將帥身上”,那麼,包括劉備、龐統、黃忠、魏延四人都被涉及在內。這也是諸葛亮心機暗藏的地方。
諸葛亮原本認為龐統絕對沒法說服劉備強奪西川的。但龐統的表現讓他大為意外。諸葛亮當然是希望劉備龐統能夠順利攻取西川的,但在這個大前提下,他的內心也難免有一絲絲妒嫉龐統的意味。但是他決不願龐統以及其他任何人覺察到他的這種微妙心理。所以,諸葛亮夜觀天象,確實看出了凶兆就應在了龐統身上,但他隻能將影響範圍擴大化,模糊化,以防龐統或其他人誤認為是諸葛亮擔心龐統立功而故意用天示凶兆加以阻礙。
劉備擔心危及自身,雖不甘心,但也想退回荊州。
但是龐統卻不這麼想。龐統想和諸葛亮一較高下的心理非常強烈。當年水鏡先生司馬徽那句話總是在他耳邊響起。這代表了一種社會期望。諸葛亮已經通過赤壁之戰向世人證明了司馬徽所言不虛。而龐統則急需通過眼前的西川之戰來證明自己。
從這種強烈的動機出發,龐統不可避免地陷入了“選擇性知覺”的誤區。他理所當然地認為,諸葛亮是擔心自己立功,故意寫了這封信來加以阻攔。
太乙神數,龐統也是會的。在這種認知知覺的驅動下,龐統也算了一遍太乙神數。但龐統算出了和諸葛亮一致的現象,卻得出了截然不同的結果。
龐統對劉備說:“統亦算太乙數,已知罡星在西,應主公合得西川,別不主凶事。統亦占天文,見太白臨於雒城,先斬蜀將泠苞,已應凶兆矣。主公不可疑心,可急進兵。”
選擇性知覺就是有這麼大的效力,它可以讓不同的人對同一現象作出完全不同的解釋。諸葛亮和龐統都是精擅太乙神數的高手,當他們為別人推演天機的時候,往往是其準如神。但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當龐統為自己推算的時候,卻根本無法做到客觀冷靜了。
在劉備眼裏,諸葛亮和龐統是可以完全互為替換的。既然龐統給出了不同的答案,表麵仁厚內心精明的劉備也不會不考慮到諸葛亮與龐統之間的競爭性關係(當初他選帶龐統入川就是基於這個考慮),所以,劉備也傾向於信任龐統的說法。
龐統再三催促劉備進兵。劉備也就引軍進發。此時,劉璋的重臣法正已經來投。龐統問法正:“此去雒城有多少路?”法正在地上畫圖示意。劉備取出張鬆此前所獻地圖,一一對照,發現無誤後才放心。這也正是劉備精細的地方。通過這一比對,劉備才開始信任法正。
法正獻計說:“山北有條大路,正取雒城東門。山南有條小路,卻取雒城西門。兩條路皆可進兵。”
龐統決定兵分兩路,自己和魏延一路,走山南小路,劉備和黃忠一路,走山北大路。龐統的這個安排頗為詭異。他判定大路必有大軍阻攔,小路則可出奇製勝。同時,他在選擇大將時也選了更為年輕力壯的魏延(這也是刻板印象在作怪。黃忠之猛,幾無匹敵。但從一般人的刻板印象來看,大都會認為少壯派的魏延更勝一籌)。
龐統的安排竟然是讓主公劉備去冒險,卻對自己的勝利最有利。這隻能用“立功心切”來解釋這一詭異之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