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用這番話為自己洗清,這二百人已經成為砧板上的魚肉,哪裏還敢反駁?劉備饒他們不死,龐統就利用這個“不殺之恩”,讓他們夜間帶路,進攻涪水關。
這二百軍兵趁著夜色,叫開關門,劉備大軍趁勢而入,不費吹灰之力,就攻下了涪水重鎮。
第二天,劉備設宴犒勞三軍。劉備終於解開了心結,得以大施拳腳,心情暢快無比,也開懷痛飲。龐統相陪,君臣兩個都喝得酩酊大醉。
劉備帶著酒意,對龐統說:“軍師,今天這一次歡飲,可算是樂事了吧?”龐統嗬嗬一笑道:“討伐別人的國家卻以此為樂,可不是仁者之兵啊?”
龐統也是酒後嘴無遮攔,按照劉備慣常的態度,聽了他這句話,一定是羞愧難當,拜服請罪,然後就此罷兵,再不敢行不仁不義之舉。如果真是這樣,龐統前番的苦心謀營,也就打了水漂了。
但是,誰也沒想到,劉備聽了龐統的話,非但不羞愧,反而是勃然大怒,說:‘當年武王伐紂,前歌後舞,難道也不算是仁者之兵嗎?”
劉備理直氣壯地搬出周武王的例子來為自己的不義之舉辯護,顯然是把自己這次攻打劉璋等同於當年周武王討伐無道昏君商紂王的舉動了。
可是,我們隻要想想不久前劉備死活不肯擺脫仁義道德的束縛,任龐統怎麼勸說,也不敢(或不願)奪取西川的表現,就會覺得大惑不解了。為什麼劉備的態度突然之間有了顛覆性的改變?這個人難道還是以前的那個劉備嗎?還是以前的劉備十分堅忍,把內心世界隱藏得讓任何人都看不透?
其實,這正是典型的行為改變態度。
一般認為,內心的態度決定了外在的行為。但這隻是硬幣的一個麵而已。硬幣的另一個麵則是行為也會改變態度。當一個人在某種外部推動力的驅使下,做出了與他先前內心態度不一致的行為後,這個人為了讓自己的言行一致,以消解內心的認知不協調,往往會選擇改變內心的態度,來與已經發生的、不可逆轉的行為保持一致。
德國作家塞巴斯蒂安·哈弗納曾經在《反抗希特勒》一書中回憶了作為納粹之敵的自己是如何被迫參與納粹的活動的。當哈弗納被納粹分子關進教化營後,被迫穿上了納粹分子褐色的製服,並跟在他們後麵外出行動。哈弗納寫道:“當我們沒有跟在他們(指納粹分子)後麵行軍時,我——毫無疑問還有我們中的其他人——看到那些旗幟都會躲得遠遠的。而現在我們卻變成了對所有旁觀者形成暴力威脅的人,表現得絕對盲從。路邊的人要麼向旗幟致意,要麼躲得遠遠的,否則我們就會痛揍他們一頓……”
盡管是被迫加入納粹的行列,但這個被迫的行為還是改變了哈弗納的態度,他也像真正的納粹分子那樣,對路人橫眉冷對,動輒施以拳腳,而不是像以前那樣反對納粹了。
我們再來看劉備。劉備也已經做出了向劉璋宣戰的舉動:撕掉了劉璋的文書;把他的使者趕回了成都;殺了他的兩個得力大將;攻占了涪水關。這些行動已經全部公之於眾,並且無可挽回。所以,劉備的潛意識必須找到一個充足的理由來為自己的行為辯護,將其合理化。那麼,除了改變內心的態度之外,別無他途。
所以,並不是劉備突然變得陌生,而是內在的心理學認知規律讓他突然之間判若兩人。
龐統聽了劉備的責罵,毫無懼色,大笑而起。左右見夜已深沉,就將劉備扶入後堂休息。
等到第二天酒醒後,左右把劉備昨日的醉後之語告訴了劉備。劉備懊悔不已,痛惜自己一貫的大好形象毀於一旦,急忙穿衣升堂,請來龐統,謝罪說:“昨日醉酒,狂言亂語,觸犯先生,請勿怪罪!”
龐統卻談笑自若,毫不在意。
劉備說:“昨日之言,惟吾有失!”龐統卻說:“君臣俱失,何獨主公乎?”龐統這句是聰明之語,若非如此,劉備心中存了芥蒂,兩人共事就會變得尷尬。
兩人相視大笑,共樂如初。
……
心理感悟:攻心不如攻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