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要去的地方居然是薑王宮,當馬車徐徐駛進樓台高築的王宮,門前的侍衛整齊列在兩側俯身跪下時,我竟開始不知所措,放下簾子看著葉細細,心想這個女子的故事該是怎樣的精彩絕倫,又是怎樣的令人扼腕疼惜。我看過許許多多分分合合的言情,驚天動地終歸於平平淡淡,刻骨糾纏最後相忘於江湖。哪一個故事不是每個女子夢寐以求的?
下了馬車,我被匆匆召進薑王寢宮,懷裏的娃娃依舊安然睡著。而葉細細和薑嫄則不知去向。
前頭的侍女引路,劃開重重錦帳,雕著嬌媚清荷圖的梨木床上躺著一個模糊的人影。心中已有幾分猜測,果不然侍女走到床前跽跪而下,輕輕搖了搖床上的人,聲音細若蚊吟,“陛下,公子已帶到。”
床上的人猛然睜開眼,他的眼滿布混濁的血絲,顯得可怖猙獰。他掀開厚厚的被子坐起來,急著找尋什麼,看見我抱著孩子有一瞬迷惑,轉而是再明顯不過的失望,眸色刹那熄暗。
他沉默了一陣,微微開口:“將公子抱上前來。”
我應聲上前,把孩子輕柔放進他的臂膀。
薑荀低頭看著懷中的孩子,伸出右手,用食指輕輕描畫著孩子的眉眼,突然間低低地笑了起來。
寢宮的門不知什麼時候被打開,掀起一陣風,卷起漫天的錦帳。薑荀循聲抬頭望去,他看見他的姑娘穿著初見時的碧色羅裙,飛起的錦帳在她身邊蕩開層層漣漪,她像是九天仙女踏入他的凡夢,一步一步向他走來。
“細兒……”這一聲哽咽,吞下多少離別思念。
葉細細提起裙角,笑如春風,快要吹開他心中的桃花。她說:“昭易,我來送你一程。”
薑荀嘴角咧開一個苦笑,他又被她狠狠剜上一刀。他吻了吻孩子的額頭,不再看葉細細,戲謔地說道:“細兒,若我說從頭到尾那個人都不是我,你是不是要恨我到下輩子。”
葉細細的笑容一下子僵住,她大步上前揪住薑荀的衣襟厲聲喝問:“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塵醉’乃秘士所煉,可以讓人忘情棄愛。荷塘初遇,蘭嶼麵具,我讓他在大婚那一夜忘了你。”
我在一旁看著葉細細要發狂的神情,本來想對她說句:“什麼塵醉,信個鬼。拍電視啊,哄你玩呢。”可是天大地大,怪力亂神都讓我碰上穿越了,我還有什麼能不相信?
——
葉細細的故事盛開在那個荷香四溢的六月。
那一年的上源郡街頭是吟叫百端的商販,熱騰騰的包子,皮薄肉細的餛飩。
彼時的薑王仍是當今薑王的親阿爹。他說上源郡是個好地方,那裏的姑娘善良,眼角彎彎像天上的月亮,那裏有他夢中的潭水,他找了這麼多年也沒能再次遇見的戀人。
上源葉家在這一方土地世代生息,富甲一方。葉細細是這家的第四個女兒,說不上父母對她偏愛,但的的確確不是個讓人省心的孩子。整天穿著男裝,走起路來腳邊生風,大笑起來連喉嚨裏的小舌頭都看得見。沒人相信這樣的姑娘會自告奮勇去世家小姐的詩會覓良人。
胡考說她家小姐大約是前一晚沒睡好,起來腦子又被門板給磕了才會信誓旦旦地同意老爺夫人的話,葉細細一隻腳踩在凳子上,一隻手捏緊在胸前用力捶了捶,頗有壯士一去兮不複返的豪情道:“不就喝個茶,作幾句詩麼,芝麻綠豆的事。”不就作幾句詩?她大小姐連舉頭望明月都背成舉頭望星星……
葉夫人為了這個倒黴孩子,賠上了珍藏的上好胭脂,兩根水頭不錯的翡翠鏤雕簪,還把多年前自己迷倒葉老爺的一襲碧華芙蕖裙套在了葉細細身上。葉夫人看著女裝的葉細細感慨啊,歲月就這麼無情地把她從一個水靈靈的少女變成一個少婦,又那麼一轉眼就到了更年期。
葉細細到上園林的詩會被眼前的各色華裳看迷了眼,有嘴無心地問:“胡考,小抄備好了沒?”
胡考嘴角抽搐地翻了個白眼,從袖子裏慢吞吞地抽出幾張小紙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