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鼓擂響,號角吹起,緊閉的城門被衝車撞出一聲聲巨響,廝殺聲、滾石聲、哀嚎聲,不絕於耳。
正值此生死存亡關頭,城牆上的守衛已是自顧不暇,哪兒還管得了文墨與無憂之間的糾纏?
無憂身子往前踉蹌兩步,一口血順著嘴角蜿蜒而下,他眼睛瞪得渾圓,不可思議地看著文墨,死死攥住她的衣袖。
兩人拉扯之間,第二支羽箭蓄勢又至,又準又狠,無憂再往前趔趄一步,身子抵在城牆邊,粗粗喘著氣。那道殷紅的血更多了,他伸手抹了抹,淡然一笑,是個倜儻出塵之意。
毫無預兆地,文墨哭了,她頭一回見著人死在跟前,還是曾經相交之人,她想仰天長嘯,卻哭嚎無聲,她心中怨恨遍及,卻不知究竟該怨恨什麼,又該對誰哭訴,心中徒生悲戚。
文墨握住無憂已經冰涼的手,扶他側倚著牆壁坐下:“三殿下,歇歇吧,我陪你這最後一程。”也如最初的相遇,她喚他三殿下。
無憂慘然一笑,他反手握住文墨,力道更緊,另一手撐在後頭,似是害怕,又似咬牙忍著痛意,渾身顫抖不已:“墨妹妹,你就是心好也心軟,以後莫要這麼傻了……”
說罷,無憂藏在身後的那隻手果斷拔下羽箭,往文墨腹中瘋狂紮了過去:“墨妹妹,別怪我,留你下來,葉眉她的孩子怎麼辦?你死了,二哥內疚之下不再立後,就不會有嫡長子,那孩子才會有機會……”
文墨渾身驟然一痛,仿佛這身子痛得已不是自己的一般,她不得不蜷縮起身子,而第三支羽箭緊跟著就紮進無憂胸前,他再也支撐不在,倒在文墨身旁。
無憂眨了眨眼睛,然後永遠地合上了。
那一日,留給文墨的最後一個印象,就是無憂臨死前的笑容,心酸,欣慰,還有些許鬼魅。
無憂,你若真愛她,怎舍得她的孩子再步你後塵?昏昏沉沉間,文墨這樣想著,也闔上眼瞼,任絞痛蔓延到失去最後的知覺。
……
季堂在一旁角樓中射完那三支箭,已麵色慘然,他親眼看到發生了什麼,此刻隻覺得渾身虛脫,而那最可怕的後果,他不敢想。
他丟下弦弓,從角樓之中利落地翻了出去,一路殺了過去。
季堂身後跟著幾個玄衣束發之人,此刻皆肅色,一並提劍相擋。這幾人,正是武易安留京的暗衛,他們在叛亂最初,已按照皇帝旨意,與安國公接上頭,謀定而後動。
季堂到文墨身旁時,她身下已是一灘豔紅之色,那滿頭烏發、一襲衣袍染血盡濕,是個最最慘烈之狀。
他跪下身子,顫抖著抬手將文墨小心起來,不敢多做停留,便直直往城下衝了過去,那幾人護在他身旁,隻殺攔路之人。
也許是顛簸,文墨迷離間睜開了雙眸,揪住那人衣襟,喚道:“長青,我疼。”
季堂“嗯”了一聲,低頭看她腹中那枚箭,整個箭頭已盡相沒入,那有多痛,他在戰場上早有過體會,他不敢再想,隻得出言寬慰:“你撐著會,一會就到了。”
文墨又暈死過去,再也沒有應,隻剩那隻手死死攥著他的衣襟,似是最後一點希冀。
季堂忽然就想流淚,這種永遠失去的痛,他不想再嚐第二次,哪怕她人在宮裏,可活著,也總有個盼頭,知道她很好,若是死了……
臨夏,別死……
那幾名暗衛跟著一道闖了下去,其中兩人去開城門,另外幾人護著季堂往城內走,此刻,他們隻想找個醫館,可這樣的光景下,哪兒再去找什麼醫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