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盡劫波兄弟在(1 / 3)

魯迅先生在1933年所寫的《題三義塔》一詩中寫道:“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用這兩句詩形容薑伯倫與朱輝的相見,恰如其分。

雖說一夜未曾合眼,但看到旭日東升,朝霞如火,薑伯倫的精神仍為之一振,頭也不痛了。他早早起了床。吃早餐的時候,也不用朱穎喂了,他自己拿著一個窩窩頭,一邊啃,一邊喝小米粥。吃完窩窩頭之外,又吃了一個玉米餅。他的胃口空前的好。

他打開玻璃窗,一股冷風颼的一下竄了進來。他把床頭那個嵌著青天白日帽徽的鋼盔扔到窗外的雪地裏,然後趕緊關上窗。

“怎麼,伯倫兄要跟‘車輪牌’(車輪牌,當時人們對青天白日帽徽的戲稱)告別?”從薑伯倫的背後,傳來講上海話的男聲。

薑伯倫一回頭,見到一位身體壯碩的方臉男子,一身草綠色棉軍裝,頭戴圓形短簷帽,帽上有紅色五角星帽徽,腰束皮帶,左前胸別著寫有“中國人民解放軍”七個黑字、白底紅邊的長方形布胸章,隻是沒有領章、肩章,因此不知軍銜。哦,說話者正是朱輝。幾年未見,朱輝從一個白麵書生變成了一名成熟的軍人。

還好薑伯倫紮著繃帶的是左手。當朱輝向他伸出右手時,他也伸出右手,緊緊相握。隻是薑伯倫有些尷尬,因為眼下自己的身份是俘虜,仿佛低人一頭。

在朱輝身邊,站著同樣一身軍裝的朱穎——她昨天在軍裝外套了一件白大褂。她也戴著圓形短簷帽,帽子下方露出齊耳黑發。

“好了些嗎?”朱穎問薑伯倫。

“好了,好了,今天就可以出院。”薑伯倫的聲音響亮,跟昨天大不相同。

“那好,我們到另外一個房間聊聊,重敘你我多年鄰居、同學之情。”朱輝說著,給薑伯倫披上棉大衣。他和朱穎一起陪著薑伯倫走出教室。沿著走廊來到校長辦公室,那裏也生著取暖的鐵爐。朱穎拎起鐵爐上的水壺,往三個粗瓷碗裏倒上熱氣騰騰的開水,而朱輝則從隨身的草綠色軍用挎包裏拿出一個紙袋,裏麵是炒熟的花生米,算是待客之道。

一坐下來,薑伯倫就問朱輝:“朱伯伯好嗎?”

朱輝說:“今天他本來要和我一起來看望你,不巧,昨夜縱隊指揮部的無線電台出了故障,他要趕去修理。”

薑伯倫很驚奇:“他會修理無線電台?”薑伯倫一直以為,朱瑾瑜是揚州酒家主廚,烹飪才是他的專長。

朱輝笑道:“做淮揚菜,是家傳手藝,機電,才是他的專業。他是浙江省公立甲種工業學校機電專業畢業的。”

薑伯倫道:“對啦,機電也是你的專業。”

朱輝說:“父親在上海的時候,就在家裏閣樓安裝了秘密電台,開始嘀嘀嗒嗒,跟延安聯係。”

朱輝一邊說,一邊做著手摁發報機電鍵的姿勢。

薑伯倫大吃一驚,原來他家對門的朱家,有著這樣驚天的秘密。這表明,朱輝的父親在上海的時候,就是中共地下黨員,怪不得他帶著兒子、女兒加入了新四軍。這也表明,薑伯倫的父親在上海的時候,就知道對門的朱家屬於另外一個陣營,所以劃定楚河漢界,嚴格禁止他跟朱輝、朱穎來往。

朱輝說:“伯倫兄侍衛於邱清泉將軍鞍前馬後,可知道邱清泉將軍的堂弟邱清華?”

薑伯倫搖頭,他從未聽說過邱清華其人。

朱輝不僅是新四軍的無線電專家,而且也是情報專家。他告訴薑伯倫,邱家是浙江溫州的望族,邱清泉的祖父共有四子,長子夭折,二子邱箴涵是邱清泉的父親,而三子邱箴來是邱清華的父親。邱清泉和邱清華在溫州邱家大屋裏一起長大,邱清華喊邱清泉大哥。雖是堂兄弟,情似親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