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傳賢不時前往“海星”號的報務室,把“海星”號在什麼方位等信息向上海外灘中央銀行總裁俞鴻鈞報告。
當“海星”號行駛到浙江舟山群島海麵後,船長鍾福林才宣布,緝私船要橫渡台灣海峽,到基隆港執行任務。
所幸已經進入冬季,沒有台風,台灣海峽風平浪靜。按照“海星”號的行駛速度,從上海抵達台灣基隆港需要兩夜一天。當俞鴻鈞得知,“海星”號已經過了台灣海峽之半,預計不會遭遇共軍艦艇,便囑上海海關致電台北做接收準備。
於是,第二天深夜,台北海關三沙灣電台,把收到上海海關總署發來的緊急密電,交給台北海關秘書科主任王樹德。電文稱:“政府已將中央銀行庫存黃金及白銀××噸交由海關‘海星艦’運台,該艦將於明晨抵基隆港,希即協調有關單位做必要之安排。”
王樹德當即向台北海關報告,會同中央銀行駐台灣代表沈祖同,一起部署了接收工作。
清早,“海星”號平安抵達基隆港二號碼頭。一批挑夫以及幾部大卡車已經在岸上等候。這時,薑傳賢懸著的心放下了,急令報務員發報:“平安抵達。”
俞鴻鈞接到電報,長長舒了一口氣。這兩夜一天,他一步也未曾離開過中央銀行總裁辦公室。
一邊裝車,一邊清點。交割畢,薑傳賢隨車從基隆前往台北,直至這200萬兩黃金進入台灣銀行地下金庫。
接著,他重返基隆,乘坐“海星”號回到上海。
當薑傳賢出現在上海外灘中央銀行總裁辦公室時,兩夜一天守候在上海海關總署的吳嵩慶也來了。俞鴻鈞告訴他們,蔣總統來電嘉獎,並囑再接再厲,繼續執行“311”計劃。
於是,俞鴻鈞、吳嵩慶、薑傳賢又繼續在外灘中央銀行總裁辦公室後麵的小房間裏密談。
一次次執行“311”計劃,薑傳賢總是親曆親為,上船或者上飛機押運黃金。
1949年1月20日清晨6點,薑傳賢隨海軍軍艦“海平號”“美朋號”,裝載著1800萬銀圓、90萬兩黃金駛離上海外灘碼頭,前往台灣基隆港。
1949年2月6日夜,薑傳賢隨空軍運輸大隊運輸機起飛,載著55.4萬兩黃金飛往台北鬆山機場,然後又隨機飛回上海。
向上海投去最後一瞥
就在薑傳賢忙於從上海運輸黃金到台北的那些日子裏,1949年4月21日,毛澤東以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主席的身份,和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司令朱德,聯名發布了由他起草的《向全國進軍的命令》(參見《毛澤東選集》第四卷):
奮勇前進,堅決、徹底、幹淨、全部地殲滅中國境內一切敢於抵抗的國民黨反動派,解放全國人民,保衛中國領土主權的獨立和完整。
奮勇前進,逮捕一切怙惡不悛的戰爭罪犯。不管他們逃至何處,均須緝拿歸案,依法懲辦。特別注意緝拿匪首蔣介石。
……
4月21日淩晨,中國人民解放軍百萬大軍突破長江天塹,以摧枯拉朽之勢,向江南進軍。
4月23日,中國人民解放軍占領南京,紅旗在蔣介石的總統府上空飄揚。
上海搖搖欲墜。大批國民黨軍政人員攜眷像潮水一樣從上海朝台灣撤退,內中包括薑傳賢。每一班飛往台灣的軍用運輸機都擠滿了國民黨高官及親屬。大批普通軍官、士兵以及國民黨政府工作人員則乘坐海輪前往台灣。富商們大都從上海逃往香港,也有的到了香港之後再轉往台灣。
作為國民黨中將,薑傳賢當然可以享受攜眷乘飛機前往台北的待遇。盡管此前薑傳賢多次往返台灣海峽,卻深知這一回離開上海,不知何年何月能夠重返故土。臨行前,薑傳賢有點躊躇。雖說孫麗媚牽著次子薑仲理的手,已經催薑傳賢幾次了,他卻說還要再等等。
薑傳賢等什麼呢?
他在等長子薑伯倫。他最不放心的也是長子薑伯倫。
在國共決戰之際,蔣介石曾經號召,所有高級軍官的子弟都應上戰場,效忠黨國。薑傳賢響應號召,讓薑伯倫參軍。在薑傳賢看來,兒子向來養尊處優,過著公子哥兒的生活,太缺乏曆練了,在戰火中熏烤一下,也許會成熟起來。再說,讓薑伯倫參軍,離開上海,可以切斷他跟朱穎卿卿我我的情緣。等到戰爭結束,再為他另找門當戶對的姑娘,成家立業。
薑傳賢跟邱清泉將軍稔熟。邱清泉是黃埔軍校第二期工兵科畢業,先於他入學,算是學兄。邱清泉是蔣校長嫡係大將,官拜陸軍中將,任國民革命軍第二兵團司令,手下有精兵12萬人馬。薑傳賢便把兒子交給邱清泉將軍,編入第二兵團第五軍。第五軍號稱“王牌軍”,是國民黨五大主力之一。
由於薑伯倫是震旦大學畢業生,所以一入伍便擔任少尉排長。大約是薑伯倫很努力,也由於邱司令的看重,所以入伍不久,薑伯倫便給薑傳賢來信,說自己已升為中尉連長。後來又來信說,邱司令調他到身邊的警衛營擔任副營長,升為上尉。這架勢,有點像北伐時的薑傳賢,在戰場上不斷得以提升。
當薑傳賢忙於“311”行動時,1949年1月27日,發生了震驚海峽兩岸的慘劇:從上海起航的“太平輪”,搭載了近千名逃亡台灣的乘客,駛向台灣基隆港。晚23時45分,當太平輪行駛到舟山群島附近時,突然與迎麵駛來的建元輪相撞。半小時之後,太平輪沉沒,全船生還者僅36人!
薑傳賢看到各報對於這一慘劇的報道時,忽然從1949年1月19日的《中央日報》上又看到一條觸目驚心的報道:1949年1月10日,邱清泉司令在徐蚌會戰中與杜聿明將軍一起從河南永城東北的陳官莊突圍時殉職,時年47歲。國民政府追贈其為陸軍上將,發褒揚令明令褒揚,並追贈武官最高榮譽青天白日勳章。
薑傳賢讀罷,頓時木然。邱清泉司令已經戰死沙場,不知他手下的上尉副營長薑伯倫命運如何?
無奈,在讀到《中央日報》報道的翌日,薑傳賢便奉命隨海軍軍艦“海平號”“美朋號”去台灣了。
一個多星期之後,薑傳賢回到上海,想方設法打聽兒子薑伯倫的消息。然而邱清泉司令麾下的第二兵團“王牌軍”第五軍全軍覆沒,就連整個第二兵團12萬官兵,都全部被共軍殲滅於徐蚌會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