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春天,光臨慘淡的上海孤島。雖然霞飛路上的法國梧桐葉子又綠了,燕子又在那裏穿梭,但是人們的臉色凝重,似乎已經預感到離孤島沉沒的日子不遠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硝煙正濃,德國法西斯集結550萬軍隊分三路撲向蘇聯;日軍則長驅直入中國腹地武漢、長沙、廣州,大半個中國飄揚著太陽旗……
就在這時候,薑傳賢神秘地出現在孤島上海。他是奉蔣委員長之命,從重慶回到上海。他沒有回到尚賢坊,沒有去看望留在那裏的母親和兒子薑伯倫。他的太太薑王氏已經在年前病重不治而離世。
薑傳賢叩開法租界高乃依路虞府的大門,依舊住在那裏。他的任務是護送虞洽卿離開上海前往重慶。1927年他奉命護送虞洽卿前往九江行營拜見蔣總司令,14年之後他奉命護送虞洽卿前往重慶會晤蔣委員長。
在1937年底,當上海總商會副會長薑傳賢帶領大批上海大亨從上海孤島遷往重慶的時候,會長虞洽卿沒有走。薑傳賢曾經再三動員虞洽卿一起去重慶。虞洽卿向來有著“一品百姓”之稱:他沒有在政界任職,不是官兒,隻是百姓而已,而他這百姓又不同於眾,乃是“一品”之人。
在這位“一品百姓”看來,他住在法租界,很安全。他想觀望一下形勢再作決定。
虞洽卿在孤島觀望了三年多,已經到了不能不離開的時候了。汪精衛居然看中了虞洽卿,要他出任汪偽政權之下的上海市市長。
虞洽卿雖說是商人,但對於大是大非還是清楚的。他宣稱自己隻是百姓而已,上了年紀,年老多病,不堪市長重任,婉言謝絕了。
一天,郵差送一大堆信件到法租界高乃依路虞府。虞洽卿的秘書在拆開其中一封信的時候,嚇了一跳:一顆子彈骨碌碌從牛皮紙信封裏掉了出來,落在辦公桌上。
不言而喻,那是對虞洽卿拒絕出任汪偽上海市市長的警告。
對於虞洽卿來說,即便他這個“亨”再大,在政治人物的鐵拳麵前,不過是雞蛋一個。
虞洽卿記得,在民國初期,袁世凱與孫中山一北一南唱對台戲。當時的虞洽卿不識時務,居然在報紙上發表文章,稱讚袁世凱是“世界上第二個、中國第一個華盛頓”。於是,虞府被革命黨人用炸彈炸去一角。驚魂未定的虞洽卿收到一封匿名信,聲稱:“貴宅被炸,乃我輩為部下所逼,不得已下毒手。希以後對我黨計劃勿再破壞,以釋前嫌。”虞洽卿被嚇得魂不附體,知道商場上投機錯了蝕的是金錢,而政治上投機錯了要付出老命。
從此虞洽卿跟定革命黨人,成為蔣總司令的金主。這一回,他必須在汪精衛與蔣介石之間作出選擇。他拒絕了汪精衛,那就隻能出逃,離開上海孤島,到重慶去。
那顆子彈,令虞洽卿下定了前往重慶的決心。國民黨在上海的情治機關獲知之後,急告重慶。蔣介石獲知,隨即委派薑傳賢潛往孤島上海,護送虞洽卿。
虞洽卿手下的企業之一,叫作三北輪船公司,是他在1913年獨資開辦的。初創時隻有“慈北”“姚北”“鎮北”三艘輪船,故名三北輪船公司。由於他善於經營,從三艘輪船發展到三十幾艘,其中不乏大噸位輪船,成為中國民營輪船公司之翹楚。
虞洽卿在1927年前往九江拜訪蔣總司令,乘的是自己的輪船;這一回去香港,也是乘坐自己的輪船。為了避開耳目,在薑傳賢的護送下,虞洽卿在茫茫深夜中於黃浦江邊上了船,駛出吳淞口。
抵達香港之後,虞洽卿大手筆購進美國三噸道奇牌載重卡車300輛,組成三民運輸公司——這是因為長江中下遊已經落進日軍手中,長江航運已經被切斷。新的三民運輸公司的300輛載重卡車,通過新開辟的緬甸到重慶的公路運輸線,給國民黨軍隊運送了大批軍用物資,有力地支援了抗日戰爭。
薑傳賢協助虞洽卿在香港買好卡車後,陪同他從香港飛抵重慶。
虞洽卿在重慶不住白象街的江全泰號,而是住到重慶陝西路的三北輪船公司錢莊大樓。此外,三北輪船公司在白象街還有分公司大樓。這兩幢大樓,早在抗戰前就已經屬於虞洽卿的三北輪船公司。不光是在重慶,三北輪船公司在長江沿岸有三十多處分公司,足見虞洽卿這位大亨經濟實力之雄厚。
虞洽卿到了重慶,作為金主,立即受到蔣委員長的接見。薑傳賢陪同接見。蔣介石得知虞洽卿會長買了那麼多的卡車,開辟了新的運輸線,讚揚了虞洽卿會長的愛國熱情。作為虞洽卿會長的得力助手,薑傳賢也受到校長的表彰。
就在虞洽卿在香港所購的300輛三噸道奇牌載重卡車駛離香港之後,1941年12月7日清晨,日軍突襲美國海軍太平洋艦隊在夏威夷的基地珍珠港,太平洋戰爭爆發。日本對美國、英國宣戰。日本沒有對法國宣戰,因為1940年6月德國侵占巴黎之後,以貝當為首的法國政府已經宣布向德國投降,法國成立了類似於中國汪偽政府那樣的維希政府。法國維希政府站在德國法西斯一邊,屬於德意日軸心國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