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伯倫陷於左右為難、進退維穀之中。
書房裏的水晶煙灰缸,積滿了雪花般的雪茄灰。
對於薑伯倫而言,青田街薑府的生活如同天堂。如果讓上海妻子蕭瀟和女兒薑霄一起遷入青田街薑府,他會毫不猶豫選擇留下。
無奈依照眼下海峽兩岸劍拔弩張的態勢,蕭瀟和女兒薑霄來台灣定居,如同幻想。
倘若他真的像秋風那樣把樹葉擄走,卻又將把它無情拋棄,他於心不忍。
如果他選擇回上海,回去容易再來難。他畢竟留戀青田街薑府,可以讓他過著老克勒式的紳士生活。
他這才明白什麼是孟子所言: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就在薑伯倫猶豫難決之際,一件突然發生的事情,改變了這一切。
那是薑伯倫回到台北青田街薑府的第三天,薑鍾書一家三口都不在家。薑府隻有薑伯倫跟孫麗媚在書房聊天,老劉在前院侍弄那些良薑花,鬆土,澆肥。
突然,響起了門鈴聲。老劉打開邊門上的方形小窗,見到門外站著一位黑衣黑褲的男子:“請問,薑伯倫先生在家嗎?”
薑伯倫回來,還是第一回有客人來訪。既然對方說得出薑伯倫的大名,想必是他的朋友。於是老劉就打開綠色邊門。當這個男子進門時,身後跟進四五個也是黑衣黑褲身強力壯的漢子。
前麵的那位對老劉說,“請帶我們去見薑伯倫先生。”
“你們是……”老劉一看勢頭不對,便問道。
這時候,薑伯倫在書房裏聽見門鈴聲和講話聲,走了出來。
“薑先生,有人找你。”老劉說道。
那幾條漢子走上前,把薑伯倫團團圍住。為首的皮膚黝黑的男子問道:“你就是薑伯倫?”
“在下便是薑伯倫。”薑伯倫彬彬有禮地答道。
這時,孫麗媚也從屋裏走了出來。
“我們是‘安全局’的,跟我們走一趟!”為首的男子不僅亮出了台灣安全局工作證,而且亮出了逮捕證。
薑伯倫傻眼了。
孫麗媚呆了。
倒是老劉軍人出身,很鎮定,他仔細查看了對方的安全局工作證以及逮捕證,確認無誤。他看清那是台灣安全局二處的工作證,姓施名林。
他交給薑伯倫、孫麗媚查看。
這時,薑伯倫鎮定下來了。他朝客廳一伸手,說道:“諸位請入寒舍小坐。”
薑伯倫轉身帶這幾條黑衣漢子步入客廳。薑伯倫的目的很清楚,是讓來人看見客廳正中父親薑傳賢的巨幅將軍戎裝照。
不料,來人似乎早就知道這裏是將軍府,並沒有露出絲毫怯意。
“我是從上海前來奔喪的。”薑伯倫指著父親遺像上的黑紗說,“我出境大陸,入境台灣,都有正式證件。”
“你是薑傳賢將軍的公子,你入境是獲得內政部入出境管理局批準,關於這些,我們都一清二楚。”為首的男子施林板著麵孔,冷冷地說道,“薑公子,還認得我嗎?”
薑伯倫細細端詳麵前的男子,哦,記起來了,他當年在台灣國軍政治部工作,說道:“久違,施先生!”
施林道:“你我認識多年,你第一次來台灣,負責對你進行政治審查的就是我。那個時候,你隱瞞了你跟朱家的關係。這一回,我查清楚了,在你離開上海之前,上海國安局的朱輝先生曾經約你見麵……”
施林已經把話說到這個分上,薑伯倫心中明白,無言以對。他知道,這幾個黑衣漢子找他,事出有因,絕非空穴來風。
於是,薑伯倫隻得說:“好吧,我跟你們走一趟。”
孫麗媚依然傻傻的,不明白什麼“上海國安局的朱輝先生”。
還是老劉機靈,問施林:“施先生,我們以後到哪裏找你們?”
施林回答說:“‘國安局’二處,找‘黑旋風’施某即可。”
原來,此人諢號“黑旋風”,怪不得不僅黑衣、黑褲,連襪子、鞋子也是黑的。
“黑旋風”施林吩咐手下人說道:“薑先生是薑傳賢將軍公子,給予‘禮遇’,不戴手銬。”
說罷,這夥黑衣人便擁著薑伯倫走出薑府邊門。離薑府不遠處,停著一輛黑色警車,薑伯倫被押上警車。
孫麗媚和老劉在薑府門口目送薑伯倫被押走。孫麗媚轉身回到薑府,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似的,滾了下來。
孫麗媚歎道:“將軍若健在,這幫人就不敢如此妄為!”
老劉則道:“將軍若健在,薑先生也就來不了台灣。”
不論是孫麗媚還是老劉,感到慶幸的是薑鍾書一家都不在家,沒有看到這不光彩的一幕。孫麗媚跟老劉商量,在薑鍾書一家麵前,就說薑先生到外地看朋友去了。
孫麗媚堅信,薑伯倫畢竟是將軍之子,台灣安全局不會為難他,很快就會放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