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乾元三年四月十一日(2 / 3)

“孫公公,這燒爐哪裏有用竹子燒的,竹子、癟,及不容易點燃、聚火,你若是要我燒這竹子,我可不能保證那火是十二個時辰不滅。”來自福鼎齋另一個師傅也出言詢問,不過比之前兩位,客套了許多。

這三位都是製墨業的老手,今日剛剛入工場,見我這黃毛小子負責總工,有些不大爽心。我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但凡是有一技之長在身的人都有些傲氣,最不喜在不如自己的人手下工作。

“牛師傅,奴才自然是知道這千年爐子才是上上之品,可這世間哪有上千年的爐子,就算有,一時半刻也是尋不到的。這爐子雖說隻有百年,但您看,我特地在內裏加了南海運來的血石,這石頭堅硬無比,及其耐磨、耐熱。”我拉起牛師傅的手,帶它在爐內細細地摸了一番。

牛師傅並不說話,隻微微點了點頭。

我漏的這一手在外行人看來大多是投機取巧,但內行懂門道的自然明白眼前的人也是吃同一口飯的,不敢過多相欺。果然,楊師傅在那兒耍著沙漏玩的手也慢慢放了下來。

我見此,立刻抓住機會從楊師傅那兒恭敬地拿過那沙漏“師傅果然是行家,”我先生生將他誇了一通,見他麵露喜色,這才加上一句“是奴才的過錯,不過這沙漏不比平常的沙漏,是奴才親自做的,沒一滴沙子落下正代表半個時辰的一千分之一,這樣能精細許多,師傅大可以放心用,這東西我已經檢測過多次,絕不會又半絲問題。”

楊師傅聞言,不由有些驚詫,也顧不上回話,連忙拿起那沙漏細細地研究做工。這便是製工師傅的可愛之處,但凡看見一稀罕的東西,便什麼都顧不上了。

“師傅,這竹子並不是用來燒的,好墨並不是要用火每時每刻地熏,依照三千年以製墨出名的齊山編寫的《製墨論》所說,好墨是要六分火,四分煙,您和楊師傅配合,每到九百九十九粒沙的時候,便在木柴上墊上兩個竹子,一來能讓墨有微微的竹香,二來,也可以滅一些火,讓煙熏一下墨。”

那師傅呐呐地回了句好,輕聲說了句“後生可畏”,便走到爐旁收拾去了。

這廂事件完美處理,我方鬆了口氣,敲山震虎,壓服住了這三位資深的師傅,其它的師傅大多沒有什麼問題了。果然,回頭一看,方才還聚在門口看熱鬧的人,見我這一回頭,立刻做鳥獸散狀,一一回到自己工作的地方,幹起活來。

因為沒有人圍著,所以牆角旁露出的黑色衣角甚是醒目,那上好的衣料讓我不由判斷,分明就是早上來的林公公。他伸出頭望了我這一望,卻剛好與我雙雙對視。

一雙大眼睛將將好與我直視,我裝作無辜地聳了聳肩,他衝我比了個“等著”的手勢後,便氣衝衝地消失了。

我靜下心,聽著他腳步聲完全消失後,臉上露出奸詐的笑容,小樣!想用工藝讓我下不來台,你小娃兒還嫩了些。

以為我不知道你慫恿三個師傅翻我的主,要知道,我身旁可是有小國子這個小兵。

今天小國子吃中飯的時候,路過齋堂,聽見林公公要三位師傅讓我當眾出醜的計劃,這小子果然忠心,飯都沒吃連忙找我,讓我做好準備,不然,我如何能如此胸有成竹地麵對三位大師傅的刁難。

他有他的築牆術,我有我的飛雲梯。

第一輪小太監孫驕vs林公公,完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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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寧宮,大氣磅礴的紅磚牆瓦上刻滿著飛簷走獸,青銅雕刻的仙鶴見方整齊地排列在正門左右,腳下百丈長的青石磚瓦光可鑒人,映射著頭頂緩緩西落得太陽,這樣的氣勢讓人忍不住感受到自己的渺小與卑微。

若是平日,我定是不會貿貿然穿過子寧宮的,但想著著實應該讓王總管看看剛剛成型的模具,便吩咐了工坊內的一幹人等後領著小國子四處尋公公,希望對這模具鑒上一鑒。問了好幾個宮婢方知道王公公在前院的禦書房伺候,這才小心翼翼地穿過子寧宮。

“餃子哥,咱們這麼去禦書房會不會挨板子?”捧著模具的小國子一麵走一麵膽戰心驚。他雖然入宮時間不長,但也知道當今尊上最恨的便是宮裏的奴才越矩,無人通傳便去禦書房,不會出什麼亂子吧。

“王公公今早走時曾叮囑,有一絲進展就要通報,如今模具成型,我等奴才眼拙怕不識好壞,讓公公見見應該是沒什麼大礙的。”我一麵行著,一麵低聲應著。

小國子見我言之鑿鑿,再看麵上風平浪靜的很,便硬生生壓下驚恐不已的心。

我見他臉色依舊發青,雙手也不大聽使喚,便小聲回道:“小國子,我怕工坊裏出亂子,你領我到禦書房門口後便先回去替我照看吧。”我一麵說著,一麵隨手將小國子端著的模具“領”了過來。

不知怎地,我心裏突然生出一陣不安。

“對了,小國子,我沒腰牌也能通過子寧宮嗎?”

“餃子哥,你放心,那些侍衛平時鬆的很,最近也沒出什麼大事,風可鬆了。再說我帶著腰牌,隻要給點打點的銀子便可以通過的。”小國子信心十足地回道。

“如此最好。”我輕聲地說。

宮裏雖然規矩甚多,但若不是冒犯到了主子,便總是能用銀子、人情打發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宮裏的人不到迫不得已是不會趕盡殺絕,畢竟有王福公公等三起三落的先例,誰又能說,得勢的不會落敗,打倒的不會爬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