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天九魔頭拖著奧斯卡去做DNA。奧斯卡被抽血的時候哭嚎得很凶,但並沒有使他改變主意。

九魔頭在網絡上沉默了二十四小時。殺無赦並沒有因為他的沉默而手軟,第二天晚上拋出一張玉潔的照片:臉是玉潔的,全裸的身體卻是別的女人的。照片的清晰度頗高,毛發絲絲可見。這張照片被看客們瘋狂點擊著。誰不想一睹九魔頭太太的芳容?何況又是清純臉蛋兒和性感身體的絕妙組合。

當網絡自由被濫用的時候,良家婦女也變成了娼妓。

九魔頭火氣衝天地質問:“殺無赦,你這個無恥之徒!你製作假照片迷惑網友。我咒你被雷打電劈!你傷害一個女人算什麼本事?!”

殺無赦立即反擊:“你沒有傷害過女人嗎?網女慕蘭訴說自己愛上有婦之夫的煩惱,你就罵她是妓女,害得那個清純的女孩幾乎自殺!”

九魔頭和殺無赦法反複複地辯論廝殺,不知天昏地暗。殺無赦在神秘莫測的多維空間中不停舞動挑逗的紅布,而九魔頭象一隻瘋狂的公牛,四麵衝撞。

DNA化驗的結果很快就出來了,奧斯卡的確是九魔頭的骨血。九魔頭把化驗報告貼到了新博客的網站上,卻立刻招來網民的陣陣嘲笑:

“你說玉潔的照片是假的,誰來證明你的DNA報告是真的呢?”

九魔頭無言已對。他陷入了網絡的泥沼,越是掙紮,就陷得越深。

玉潔整日雙眼流淚,狂打噴嚏。醫生的診斷是花粉過敏,無特效藥可治。最好的辦法是回大陸修養,離開美國的花粉,病症自然不治而愈。當時正是學期中,奧斯卡要讀書,不願回國。玉潔隻好把他留下,自己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匆匆上了飛機。

九魔頭照顧奧斯卡的飲食起居,送他上學,還要雇人在他放學後去接,整日忙得顛三倒四。奧斯卡從來沒有離開玉潔生活過,對笨手笨腳的九魔頭有一千個不滿意,經常衝撞他,而他隻有俯首帖耳的份兒。

九魔頭神思不振,一時疏忽工作,竟沒能躲過“電軟”的最新一輪裁員。

鄰居勞拉見九魔頭可憐,偶爾會來探望。那一日勞拉烤了一個蘋果派送過來,正碰見九魔頭給奧斯卡洗澡。奧斯卡在浴缸裏左右撲騰,把水濺了滿地,無論九魔頭如何喝斥都不肯停止。九魔頭氣極了,揚手就照著他的後背打了一巴掌。

這時九魔頭聽到身後一聲驚叫,轉過頭去,看到勞拉臉色慘白,用兩手捂住嘴巴,兩眼驚恐萬分地望著自己。蘋果派香噴噴地撒了滿地。

第二天,當地的社會工作者組織派人領走了“可憐的深受九魔頭虐待的小奧斯卡”,並禁止九魔頭在半年內探望。六神無主的九魔頭十指顫抖地給玉潔打電話,想求她速回美國拯救兒子。不巧玉潔陪她父母去外地休養,一時又聯絡不上。

九魔頭了無生趣地過了一個星期。家裏空蕩蕩的,奧斯卡的玩具狗、玩具熊們整日冷冷地張眼望著他,目光中透出不屑。

那一天晚上他實在無心煮飯,就從附近的餐館叫了一份京醬肉絲,結果吃了之後不過半小時便頭暈目眩,上吐下泄,隻好叫急救車把自己送進了醫院。

半夜裏他從病床上醒來,想到不久前還有妻兒相伴,此刻卻在黑洞洞的病房裏獨自度過淒冷寒夜,眼角不由得滴下了兩點清淚。

他起了身,仍有些頭重腳輕。扶著牆慢慢走到洗手間,開始刷牙洗手。他細細洗去指甲中的汙穢。從他的指頭上曾流出無數惡毒的文字,傷害過若幹人的自尊,這一次也算金盆洗手。

從此九魔頭從萬維網上消失了。

——發表於《中國文藝》2005年12期(簡體版)、《世界日報》北美版副刊2005年10月26-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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