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魔頭想象此刻殺無赦正躲在一個極其陰暗的角落獰笑著,他的頭發不由得根根豎立了起來。他抓起鍵盤,幾乎把它摔出窗外,但一想到沒有鍵盤,便失掉了戰鬥的武器,隻好把它重重扔到桌子上。這時從隔壁房間裏傳出沉重物體倒地的聲音,他衝到隔壁,看到玉潔躺在地上,兩眼發直地瞪著天花板。她的顯示屏還停留在新博客上。
想必她已中了殺無赦的利刃。
過了足足有五分鍾,玉潔才緩緩地把目光從天花板移到他的臉上,呻吟了一聲。
他並不去扶她,而是附視她,從嘴裏清清楚楚地吐出一句話,“明天我就帶奧斯卡去做DNA(基因化驗)。”
玉潔並不答話,而是合上了眼睛。他發現玉潔眼角已有明顯的皺紋。她在他身邊生活了十年,為他養兒、洗衣煮飯,曾柳一般清新過,但終究敵不過時間的磨蝕。
他回到自己的書房,用鼠標點擊著殺無赦的跟貼,象一個已然受傷的人咬牙繼續承受來自四麵八方的利箭。他的追隨者不但紛紛倒戈,甚至還把他稱作“一個陽痿時代的陽痿人物”。
從前他以為網絡是讓他搏風擊浪的海洋,此刻才發現它不過是一座碩大無比的汙穢的糞坑。
玉潔用真名張貼文章,這隻證明她是一個頭腦簡單到了幾乎愚蠢的女人。網絡是世上最大的化妝舞會,她怎麼可以不戴麵具就出場?!她不被人宰割誰還會被宰割?
這個殺無赦是什麼人?怎麼會對他和玉潔婚姻生活中唯一的一段隱情如此了解?難道他是自己的朋友嗎?
人心竟如此深不可測!
殺無赦的貼子提到的台灣男人姓林,名含璋。林含璋從前在本地一家高級酒店做主管,周末在教會開辦的英文班當義務教師,操一口音色純正的英文,有一個常年在台灣做生意的強悍的太太,再加上他每天更換花紋高雅的領帶,使包括玉潔在內的英文班裏的一批陪讀太太心旌搖蕩。
林含璋和國棟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男人,而差異,對女人是難以抗拒的誘惑。
那一年國棟天天忙著功課,忙著上網和各路英雄唇槍舌戰,並不在意玉潔的行蹤,直到有一天淩晨三點上床的時候,摸摸身邊的枕頭竟是空的,才從萬維空間跌回到現實生活。他一時亂了方寸,冷汗淋漓地給朋友項堅打電話。項堅很鎮定,告訴他玉潔很快就會回家。
到了早晨九點多,玉潔果然回來了。
玉潔前一天坐林含璋的車去附近山區看紅葉。林含璋有些暈頭,竟迷了路,耗盡汽油,又找不到電話叫拖車公司。兩人隻好在山裏滯留一夜。在月明星稀、空氣清新、漫山紅葉環繞的夜裏,一對男女之間可能發生的肌膚之親也就自然而然地發生。
“如果你要趕我走的話,我就走好了”,玉潔淒哀地說,但並沒有表現出捶胸頓足的悔恨。
如果女人一生一定會犯一次錯誤的話,那麼,和林含璋犯這樣的錯誤值得,玉潔想,至少犯得美麗。
國棟還是留下玉潔。幾個月後,林含璋因公司內部工作調動,去了美國中部,從國棟的視線中消失。據項堅講,林含璋上最後一節英文課時穿著隨便,頭發蓬亂,聲音沙啞,全無昔日風采。
那天玉潔是全班唯一缺席的學生。
後來玉潔生下了奧斯卡。國棟並沒有懷疑奧斯卡的出處,因為奧斯卡的眉眼神情活脫脫是自己的翻版。項堅在國棟家的酒桌上對天起誓,將一生保守秘密。他剛搬到西部時,和國棟還有一兩封電子郵件往來,後來慢慢就斷了聯絡。
項堅成了殺無赦了嗎?還是他在另一張酒桌上,或者在某個BBS上泄露了秘密?不得而知了。網絡每日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傳播著流言緋聞,九魔頭自己不就是傳播隊伍的頭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