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飛燕一拂衣衫,道:“區區火銃,能奈我何?”她聲音清脆落地,全場數千人盡已呆如木偶,方知她失蹤十年,已練成了無法想象的至上神功。
明畫眉上前兩步,喝道:“楚飛燕,你練了火器不能侵的本領,敢接一接我這招麼?”足尖一頓,身子竟拔至九丈五尺高處,如乘龍騰雲一般,體內真氣流如水銀,將王氣運至右掌,霸氣運至左掌,雙掌相疊,一股勁力推出,勢挾滾滾長江,中流艨艟萬艘。這是她外儒內法功的絕詣,叫“掌控江山,君臨天下,四海獨尊,萬世一統”,此招一出,萬人皆偃、萬口皆緘、萬情俱廢、萬象俱寂,無論對麵有多少人,在這一招覆壓之下都要窒息而死,在中土武林中可謂無敵的武功。此招一出,滿場怖然,風雲亦為之變色,人們唯覺漆黑一片,看不見人在哪裏,路在何方。
然而當明畫眉使出這一招之時,她的內眼中看見了光。
那是一種她一生中從沒見過的光,一種不知名的光。這種光是孤獨的,孤獨得近乎悲哀,不是世人希求的光,世人甚至根本懶得去注意這種光。
可是就算整個宇宙的力量加在一起,也不能消折這種光芒。
在這種光麵前,王霸二道、外儒內法、世間所有的心機與權勢都不值一哂。
明畫眉從九丈五尺高處摔落,滿場寂然無聲,更無一人敢上前插手,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誰也無法相信自己所見。
楚飛燕上前把明畫眉拉起。明畫眉木然道:“何不殺我?”
楚飛燕道:“明四小姐,過去那些成王敗寇的血腥爭鬥應該結束了,阿燕從來不想一道獨尊,我希望從此開始,百家共處、諸法並存,每個人都可以選擇自己的路。從根本來說,錯不在你一人,在於整個時代,你也有無奈之處,正因如此,隻有每一個人自我覺醒,才能糾正它。”又向明惟厥等人道:“明老夫子、明六公子,我也希望你們明家正本清源,反思什麼是真正的聖人之道。”
明惟厥絕望地長歎一聲,癱倒在座位上。韓夫人咬緊牙關,冷笑不語,麵色也已蒼白。蘇坐忘、僧病本等麵無表情,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周藏簡更不敢抬頭。明畫眉身子僵硬,道:“我隻想教千秋萬世,道統勿絕。”楚飛燕說:“你們把道統傳下去沒問題,但也要給別人路走。”明畫眉癡然冷笑道:“別人有路走,那我還走什麼?”
周雪鮫歎道:“道蔽於利,必失厥初。綿綿青史,胡可勝歎!”
楚飛燕向四周望去,見滿場數千之眾盡皆神情呆滯,目光之中盡是麻木、驚惶、疑竇,人人都像在掩飾什麼,而麻木、驚惶、疑竇愈發欲蓋彌彰。
楚飛燕環視兩遍,心道:“便是身處草木群中,也該有些生氣,為何這種時候,還是一片不該有的死寂?看來世人的覺醒,還是隻能交給時間,但俗世已經習慣了虛偽和奴性,也許在任何一個時代,狂人都隻能寂寞地獨行。”心底悲涼,對明畫眉說:“明四小姐,你殺了我最親最愛的人,我完全可以殺你報仇,但我今天為救人而來,不但要救雪鮫,也要救你,救所有的人。你可以說我自大,但我真心請你回頭好好想想。”言罷攜著周雪鮫的手,大踏步穿過人群而去。
蘇坐忘高聲:“楚飛燕,你這就是哲人不王功嗎?”
楚飛燕與周雪鮫相視一笑,已去遠了。
夕陽西下,風卷殘雲,楚飛燕與周雪鮫在澗邊濯足。雪鮫不時微笑。楚飛燕問:“雪鮫笑什麼?”周雪鮫道:“沒什麼,我隻是覺得自己眼光真準。俠之至者,哲人不王。”
楚飛燕看著她水仙般恬靜的臉,道:“雪鮫,當年若非你一番肺腑之言,阿燕哪有今天?我阿燕能與你相交,實乃平生幸事。”周雪鮫道:“可是阿鮫在你心目中,始終比不上芍藥公主。”
楚飛燕黯然道:“一色已經去世十年了,我說過要與她同生共死的。若不是為了我大哥的遺誌,為了給天下、給自己找一條路,我在十年前早已隨她而去。”又正色道:“雪鮫,我托你一事。”周雪鮫問:“什麼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