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聖府家廟之前,中土武林首腦人物齊聚,各大門派掌門高手盡皆肅然而立,更不敢擅發一聲。明家宗族長輩坐於各大門派掌門之前,小輩一旁侍立,蘇坐忘、僧病本率兩家長輩坐於客席。明惟厥方冠莊嚴,坐於正中,韓夫人陪侍其旁。眾人祭拜了皇天後土、至聖先師,便開始冊立家主大典。明惟厥叔祖衣古衣冠司禮,往前一立,念道:“皇天無親,唯德是輔。內聖外王,道兼文武。聖人出世,起於東魯。名高八極,德被中土。五常俱備,三綱永固。功澤千秋,書傳萬戶。真定明家,領袖江湖。克承禮樂,世有哲夫……”他年逾百齡,中氣不足,勉力將一篇駢四儷六的開場白念完,憋得臉色微青,最後才道:“明茲審登階受任!”
明六公子高冠長劍,登階長跪,明惟厥手捧金印授之。明家宗族、武林群豪都向新任家主行禮,明六公子捧禮受禮畢,又三拜父母,坐上家主之位。明老先生高聲道:“俗家門派掌門宣誓效忠明家新任家主!”場上群豪大半都是俗家門派,當即按次序一個個上前宣誓。明六公子巍然而坐,每個掌門宣誓完畢,須等明六公子頷首,才敢退下。
三四十位掌門宣誓後,輪到一位身材魁梧的紅衣漢子,上前下拜道:“鐵牆門石……”明六公子打斷道:“石無咎,汝部石克備、石克連等人勾結西方聖音教,均已伏誅,汝雖不知情,難逃失職之罪,鐵牆門即行除名,長老以上赴吾姊處待罪,其餘門眾悉受杖刑,遣歸鄉裏。”石無咎汗流浹背,顫顫然拜了又拜,一言不發,弓腰而退。
眾掌門宣誓之後,蘇坐忘、僧病本代表蘇、僧二家及道佛門派向明六公子道賀。明畫眉忽道:“替興樓周太史!”周藏簡出列應道:“明四小姐有何訓示?”明畫眉道:“明日處決周雪鮫,請周樓主監刑。”周藏簡臉色微變,道:“周某是武林太史,不司刑法。”明畫眉道:“難道周樓主不想為廣信太史周家正名麼?不能大義滅親,何以執掌春秋史筆?在公在私,畫眉都是為周樓主好。”周藏簡默然無語,點頭躬身而退。
典禮既罷,眾人正要退場,忽然聽見一個聲音道:“表姐,你叫我父親來剮我,置人倫親親之道於何地?真枉你號稱顏回再世,滿口道德綱常!”其聲不卑不亢,七分冷靜裹著三分傷感,正是出自周雪鮫之口。
當時滿場肅然,無人喧嘩,走路也不敢發出聲響,周雪鮫聲音雖然不高,全場之人都聽得真真切切。便是不認識周雪鮫的人,也從這話中聽出了說話之人的來曆。近年來明畫眉好事多為,眾人一言一行不敢逾格,唯恐被人抓住把柄告發,在明家麵前更不敢亂說亂動,雖然不無震驚,也無人聲張,隻是站定了觀望。周藏簡不敢回應,低頭不語。
明畫眉心道:“誰這麼膽大包天,把她放了出來!”朗聲道:“都出來!”
她一聲呼喝,家廟後麵立即出來數百火銃手,立時封鎖全場。群雄麵麵相覷,心道這明四小姐布置也當真周密。正思疑間,忽覺頭頂生風,抬眼望去,一齊大驚,隻見空中飄來兩片雲朵,竟是一對絕色佳人。
滿場數千雙眼凝望之中,兩個女子攜手並肩,一個秀若幽蘭,全身散發著微微淡雅之氣,獨有一種自清自高的書卷氣象;另一個則氣如雲,神如月,身材修長,額抹冷月頭巾,腰束飛燕帶,赤足踏一雙竹屐,背一口雪亮長刀,神情堅毅,有一種舍我其誰的氣勢,仿佛天外神龍隨體,淩空飛步,飄入場來。有人便呆呆地叫出聲來:“她是白月天霜楚飛燕!”
明畫眉微微色變,道:“逆賊!十年了,終於敢現身了麼?”當年四大世家遠征孤墳島,幾乎將泰壹宮精英一舉殲滅,不料半路殺出個白浴月來,功虧一簣,從此再也不敢冒險越洋進攻。這十年來泰壹宮人似乎已銷聲匿跡,卻始終是中土武林心頭的夢魘。在明畫眉看來,泰壹宮一日不滅,她便一日難安,而當年沒殺掉楚飛燕,更令她耿耿於懷。不知為何,她總是把這個使霜刀的女子當作了自己的宿敵,甚至是命裏的克星。她一聲令下,眾銃手紛紛發銃。明家銃手都是百中選一,訓練極其嚴苛,所使火銃也是精良之器,這一下百銃齊射,響聲大作,所有莊嚴肅穆立時撕碎。
數千人同時栗然屏息,唯恐火銃打中了自己,但前後左右都是人,要躲也是無用。楚飛燕緊握周雪鮫的手,微微一笑。硝煙散去,楚、周二女卓然傲立,唯見一地碎屑,二人全身上下更無半絲傷痕。那銃子未及其身,便碰上一道柔不可擬而堅不可摧的無形屏障,更不能穿透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