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古人複現(1 / 3)

海闊天空,四人在大洋之中不知不覺已過了一個多月,四人內功高明,相互照應,雖然旅途辛苦,也百病未生。這天方曉,淩冷玉推醒三女道:“懶丫頭,到了!”三女蒙矓中睜眼一看,隻見前方一座島嶼,叢叢莽莽,蠻霧縈繞,丘陵聳峙,鳥翔其上,看上去有方圓數十裏去處,卻並無想象中的雄奇壯觀。楚飛燕有些失望,問:“就這裏?不會認錯了吧?”淩冷玉道:“錯不了,快下去。”

四人上岸,淩冷玉拍了拍鯨魚頭上的巨角,道:“阿冰辛苦了,在附近等魔家。”巨鯨大尾一甩,掉頭去了。

島上碎花滿地,幽草蔓生,荒涼中也自有一股馥鬱鮮香之氣。楚、淩、周三女在海水中浸得一身鹹味,聞到這股氣息,精神頓為一振。楚飛燕問:“我們往哪裏走?”淩冷玉沉聲道:“有動靜。”隻聽得沙沙風響,半空中一聲長鳴,一個黑影橫掠而出,卻是一隻極大的鷙鷹,雙翅亮開有兩丈來寬,電眼金喙,張開鋼爪,往淩冷玉頭頂抓去。淩冷玉道:“孽畜!”雙目寒光大放,更不避讓,一口寒霧噴去。老鷹見勢不好,“呱”的一聲,急振翅向天,已來不及,在半空中化為冰雕,墜落在長草裏。

淩冷玉納悶道:“魔家上次來時,不曾見此間有如此猛鳥。”當先而走,楚飛燕等跟了上去。尚未走入山中,卻見一株參天古木上一大片樹皮被刮去,上麵刻道:

地老天荒處,人生恨未酣。血塵三萬裏,幽女喪狂男。日母情難續,魔君誌弗耽。往來皆袖手,相逢兩不慚。枯心眠瀚海,毒氣卷山嵐。冥泉寂滅冷,後世豈能參。

楚飛燕看了問:“你上次來,有這些字麼?”淩冷玉道:“看這痕跡,是新寫上去不久的。”她上次來島之時,曾檢搜全島,此樹高大顯眼,若有這麼多文字,按理不會注意不到。把手放上去撫了撫,道:“是以掌力印上去的。”武林高手以硬功指力在木石之上刻字,也不算何等稀奇罕見之事,能者不少,但要以無形無質的掌力印出文字來,那就難得多了。泰壹宮中練“遺恨銘”的高手,隻需把手掌放在木石堅物之上,運轉神通,釋手之時,上麵已有了文字圖形,這以內力侵蝕堅物表麵的神功,分寸拿捏極難,一不小心便把“一”印成了“二”、“玉”印成了“王”,其深妙精奧豈是手指硬刻的粗笨功夫可比。這樹上六十個字橫平豎直,分毫無錯,且字體娟秀,功力之深可想而知。

周雪鮫默默讀了幾遍,道:“看這人的口吻,幽怨自負兼而有之,不是等閑人物,難道……難道孤眠白結縭真的死而複生了麼?”此時腦後颼颼陰風不住吹過,四人心情都有些繃緊起來。淩一色忽然叫道:“那邊來的是什麼人?”

楚飛燕等一齊望去,隻見對麵山上一個衣古衣冠之人騎著一匹青牛,頗有些仙人之風,踽踽獨行而下。四人料不到荒島之中竟有這般人物,一愣之下,迎了上去,淩冷玉問:“來者何人?”那人淡淡掃了她們一眼,也不理會,自驅牛而行。淩冷玉怒道:“問你話,做甚不答?”上前一記冰掌劈出。她冰海玉人功已練到一十四層,體內便有一十四層冰力,這掌力發出,遍野草木都打了個哆嗦。

老者頭也不回,對著掌力來路一指點出。他這一指雖隻一招,實則隱含了千招萬招,功力精深玄奧,正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境界,淩冷玉的冰掌黯然無功。淩冷玉“噫”的一聲,道:“你是誰?怎麼會道法自然功?”

老者微微一笑,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說了一句話,跨牛而去。淩冷玉立定不趕。

淩一色道:“燕姐姐你聽見麼?那老家夥竟說他是蘇猶龍!”蘇猶龍是鎮寧無為蘇家首任家主,開創道法自然功,傳說他最後成仙而去,是個深不可測的人物,明家的始祖明德予也向他請教過武功。但他已是千年以前的古人了,難道世間真有長生不老不成?淩冷玉道:“騙人把戲,休受他引誘,隻在這裏觀望,看他怎地!”

四人留神提備,過了小半個時辰,卻聽到奏樂之聲,三十多個穿著古時衣冠之人按部就班,擁著一輛駟馬之車從剛才那山邊轉將出來,那車馬製式也極是複古。楚飛燕覺得此樂聲古雅,與時調大是不同,問:“他們奏些什麼?”周雪鮫聽了一會,道:“是《文王操》,我家藏有古譜,隻是沒幾人會奏了。”又見車上端坐著一位古士大夫模樣的老人,相貌清奇,神情儼然。

周雪鮫疑道:“這難道是武林大聖明德予和他門下三十六子?”千年之前,上乘武學還是世家壟斷之物,明德予提倡“有教無類”,將上乘武學廣傳天下,遂使武道大行。他收過弟子兩千,佼佼者有三十六子,各有建樹。明德予開創內聖外王功,一生奔走四方,勸說江湖人士克己複禮,推行先王之道,然終不得誌,後世明家大興,他也被尊為中土武林大聖,血食至今。

淩冷玉道:“清明未到,哪有這麼多死鬼從地底爬出來!”一腳踢起一塊拳頭大小的石塊,往那車子飛去。然那石塊正在半空中飛,忽似碰到了什麼無形的屏障,陡然墮地,好像難抗天命、俯首稱臣一般。淩冷玉疑道:“內聖外王功?”那班人卻已調轉車馬去了。

楚飛燕道:“這些家夥假份古人,想嚇唬誰?”淩冷玉想了想道:“武功可是假扮不來的,難道是明家後人?也不對,明家最重宗法,怎敢褻瀆自己祖宗?”淩一色說:“追過去看看?”淩冷玉略一猶豫,道:“跟魔家來。”

四人往山裏前進,沿著車轍腳印追蹤,轉過一道山梁,卻又沒了蹤跡。四人好生納悶,又向前小心探索,卻見一座岡子上高高坐著一個老僧,莊嚴寶相,盤膝閉目,好似西域來者。淩冷玉喝道:“你又是哪個?”老僧緩緩答道:“凡所有相,皆是虛妄。”看他扮相,似是武林中盡人皆知的僧家始祖僧竺法。淩冷玉說:“你先現出本相再說!”正要追上岡子去,那胡僧又不見了。

四人繼續前探,又見一個麵目黧黑的老者穿著粗布衣服,在果樹下坐地。淩冷玉正沒好氣,更不搭話,上前便打。老者變色道:“勿動幹戈!”淩冷玉連使二十九招殺手,老者全取守勢,盡數化解,卻不反擊一招。淩冷玉喝道:“這是失傳千年以上的非攻手法,你是甚人?”老者道:“吾乃宋愛兼。”淩冷玉道:“送你見鬼!”一口寒霧噴去,老者飄身走了。

淩一色趕上來問:“宋愛兼是誰?”周雪鮫道:“是個古人。千年前有一個姓宋的武林世家,創始人即宋愛兼,他們推崇親士尚賢、修身節用,專門調解武林糾紛,止息幹戈,也曾顯赫一時,後來逐漸衰落,早已斷嗣絕跡,被人遺忘了。”楚飛燕問:“雪鮫,你見聞廣博,知道這些人是怎麼回事麼?”周雪鮫說:“我從沒來過這地方,也沒見過這些人,難道這島上流行複古?”

四人探入此島深處,忽聞有人放聲大笑,其聲如豺。四人循聲找去,卻見兩株高度相差無幾的大樹間擺了一張金龍交椅,上坐著一個身穿天子袞服之人,旁邊好些人俯伏在地,都道:“家主萬歲萬萬歲。”看這副不可一世的模樣,竟像是曾獨尊武林的商帝秦。

淩冷玉早已窩了一肚子火,指著身穿天子袞服之人道:“借古人撐場麵,算什麼英雄好漢?你再不亮真身,魔家教你作古!”那人笑道:“我商家混一武林,千世萬世而為尊。”淩冷玉道:“尊你媽!”便要搶上,那人忽把袞服冠冕一撇,將臉一抹,喝道:“恨海生魔道,群神禮大君!”

淩冷玉不禁一驚,她出世之時,離恨天早已逝世,但眼前這人相貌裝束,便與畫像上的離恨天大君一般。淩一色、楚飛燕也為之一愣。淩冷玉猛然一掌拍出,將一棵大樹攔腰打斷,怒道:“你竟敢冒充離恨天大君!他老人家骨灰早撒在孤墳島上,世界上隻有一個離恨天,諒你這等鬼鬼祟祟、藏頭露尾的小人,也配學他的樣子?你敢露一手血海獨狂功麼?”

那“離恨天”仰天大笑,道:“淩閣主,少安勿躁!”又把臉一抹,現出真容,卻是個兩頰微陷的男子,眉心文了個倒“人”字,目光尖銳,微蘊得色。

淩冷玉怒容未斂,道:“辛齮墨,你好沒出息!身為泰壹宮人,假扮離恨天大君算什麼回事?剛才那些古人都是你假扮的?”那人微微頷首。

楚飛燕、淩一色得知他便是軒轅穀主辛齮墨,鄙視立生。泰壹宮人尚真惡偽,對冒名頂替之行徑深惡痛絕,更無假扮別派人物之理。辛齮墨此舉與泰壹宮作風實是大相徑庭,也大大有損他的身份。二女不禁想到:“難道這辛齮墨不忿淩冷玉當年拒絕他求愛,特地安排這一切來戲耍她?”

辛齮墨道:“淩閣主請了,楚姑娘、淩大小姐、周小姐也遠來辛苦,魔家恭候久矣。久聞康回莊風莊主高足、媧皇崖淩大小姐是我宮後輩出類拔萃的人才,今日一見,果然風采非凡。”三女想:“他竟然連我們都知道,消息倒也靈通。”淩冷玉道:“廢話少說,你到底想幹什麼?”她方才與辛齮墨動手,知他功力絕不在己之下,又不知從哪裏學來許多中土武功,此地好生詭異,對方必定還有其他布置,雖是自己宮中之人,也非得小心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