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倆剛剛懂事的時候,就聽故鄉的大人們唱《打鎮靖》《割韭菜》《蘭花花》等民歌。那時我們也跟著學,盡管舌頭大字咬不真,整天還是呀呀地學著唱起來了。我們莊子裏能歌善舞的人比較多,他們都喜歡給我們教,我們也很樂意跟他們學。開始上學了,我倆已學會了不少兒歌和民歌,常和小同學們一齊唱個沒完。由於我倆愛唱愛跳,上學不久就在學校表演節目,還在村子俱樂部排演的《雞毛信》裏扮演過海娃的角色。
全國解放後,我們在莊裏看了一出秧歌戲叫《王貴與李香香》。我們也學著唱“一個算盤九十一顆珠,崔二爺的牛羊沒有數數”等詞句,我們通過自己看大人講知道了這出戲的故事梗概。出於童心的好奇,肯問大人死羊灣在什麼地方,王貴、李香香爾格在哪裏這類問題。我們啟蒙老師劉少邦是個多才多藝的人,他能編會唱。一次他告訴我們,說王貴李香香進了大城市,當了官過上好光景。我倆信以為真,再問到了什麼大地方,當了什麼官時,老師發火了,我們再沒敢問。那時候我倆根本不知道這是李季寫的一部長詩,總以為是真人真事。
上初中時,我倆就分手了,勤鎮到了寧夏銀川。1955年秋,勤鎮在他叔父姚以壯家第一次見到李季。當姚以壯同誌把侄子介紹給李季時,勤鎮發愣地站在那裏,李季看到這個三邊少年笑嗬嗬走過來,拉拉他的手,摸摸他的頭,問他十幾歲,上初幾……這時以壯同誌對侄子說:“這就是詩人李季,你的李伯伯!他就是寫《王貴與李香香》的大作家!”勤鎮驚喜極了,童年關於王貴、李香香的追究又湧上心頭。於是一點也不認生地問:“李伯伯,王貴和李香香現在在哪啊?”李季同誌半開玩笑地回答:“娃娃,他們上玉門開采石油去了!”詩人由這個三邊少年想到更多的三邊人,少年由於這位詩人想到要看李季更多作品。以後少年經常詢問叔父有關李季、王貴、李香香更多的事情,而且把每次詢問情況都寫信告訴了在靖邊的登發。那年初中文學課本上有《王貴與李香香》節選,勤鎮在課堂上回答老師提問時,把信天遊的比興句講得頭頭是道。他從用“一顆腦袋像個山藥蛋,兩隻鼠眼笑成一條線”對地主崔二爺的描寫,到“三十三顆蕎麥九十九道棱,崔二爺做事太狠心”和對長工狠毒的記述說得有根有芽。老師和同學們問他怎能知道這麼多,他把他見到李季,李季和他叔父關係,他小時與登發學唱信天遊的事都講了出來。同學們對他很羨慕,他自己也覺得很自豪。老師在總結課文時,又講了要汲取民歌豐富營養,深入群眾深入生活,才能像詩人那樣寫出群眾喜聞樂見的好作品。頓時,同學中寫詩成了風,勤鎮敘事詩《趕車姑娘》在油印校刊《燎原》上刊載,這更激發了他寫詩的勁頭。以後他常在圖書館借閱何其芳、嚴辰、李季編選的《信天遊選》《陝北民歌選》,並係統地閱讀了《王貴與李香香》長詩。這些著作的閱讀,使他對信天遊興趣更濃了,他把這些事又都寫信告訴了登發。登發他不止一遍看《王貴與李香香》,而有了搜集信天遊的小本本。以後我倆在通信中常用信天遊詩句,什麼“二寸相片牆上掛,天天見麵拉不上話”“過罷清明六月六,咱再到一搭吃燉羊肉。”……通過學習信天遊,我們進一步感到這是民間藝術的珍品。1958年春,李季回到了靖邊。登發見李季拜訪三邊著名民間老藝人杜芝棟,杜老說:“你爾格成了大人物,還記得咱們一搭鬧紅火的事?”李季說:“我爾格還是寫字的,我的本事你教的不少……”登發聽了這些話心裏想:這位詩人真客氣真虛心,成了作家還不忘莊戶人。以後我倆看到了《難忘的春天》一組詩,覺得格外親切。從那時候起,我倆就通過書信往來,合作寫過一些小詩,其中《紅領巾打麻雀》在《寧夏日報》上發表。
1960年,勤鎮由寧夏回到了靖邊。我們一起學習《文學評論》上刊登的有關研究李季詩的文章,一起拜讀李季的《生活之歌》《玉門詩抄》《海誓》《三邊人》等詩。一天晚上,我們在鎮靖小學的煤油燈下,一人一章地朗誦《王貴與李香香》,吸引來其他幾位老師,大夥又你一句我一句地唱起來,一直紅火了大半夜。也就在這段時間,我倆寫過《要豐收來要治山》等信天遊,在《陝西農民報》《榆林報》上發表。
以後我倆先後調縣上工作,這樣深入基層時間和寫作機會多了,對李季詩的研究興趣更大了。我們先後寫過《我是春苗在山裏長》《大學畢業我又回來》《毛主席永遠在陝北》等信天遊,在《陝西日報》《群眾藝術》等報刊上發表。一些同誌說我們的詩鄉土氣味濃,我們覺得這主要是在農村跑得多、群眾語言學習得多的收獲。一次縣委來了個山區婦女,她肚子裏的信天遊裝得很多,一氣就唱一大串,而且有聲有色。我們從她那裏就記錄了300來首,以後我們寫《劉主席我們永遠懷念你》中的“出盡力的老牛冰灘上臥,想起了劉主席咱就心難過”的詩句,就是由這位山區婦女唱的“九十月的狐子冰灘上臥,想起了你我就心難過”改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