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百靈子雀雀天上飛，
廣陽灣村傳出好消息。
好消息傳出一陣風，
當年的王貴李香香回了村。
不騎騾子不騎馬，
坐著小臥車回老家。
看他們的走步聽他們的聲，
知道就是咱三邊人。
堖畔上照來靨畔上迎，
忙招呼出門人進了村。
幾十年沒回來變化大，
山山峁峁把人眼耀花。
你擠我來我戳你，
都打問他倆是個誰。
長胡子老漢們捉住王貴的手：
“耍大的娃娃爾格白了頭！”
老婆婆拽住香香的襖袖袖：
“記不記咱掏苦菜走過的那條溝？”
三四十年沒見人，
見了麵熟又麵生。
杏花花落了桃花花開，
夢也不夢想你們回村來。
自走出去再就沒音訊，
總當成世上沒了你們。
一句話說得笑下淚：
“死了也是咱這裏的鬼！”
六十瓦電燈泡明又亮，
團團圍在盤大炕上。
多少年不見真稀罕人，
拉話直拉到雞叫鳴。
王貴當兵
晴天藍天老藍天，
死羊灣窮人展笑臉。
前溝裏下雨後溝裏晴，
收拾了崔二爺享太平。
一杆杆紅旗隨風揚，
王貴當兵上了南梁。
千裏雷聲萬裏閃，
劉誌丹南梁鬧共產。
高高的個子大眼睛，
羊肚子手巾頭上攏。
羊腿巴煙鍋手裏拿，
常和莊戶人把話拉。
老羊皮皮襖身上披，
不是劉誌丹再是誰。
捉住王貴手隻是笑：
“你的名字我早知道！
“丟下小媳婦你上南梁，
李香香攆來了我難收場！”
一句話說的刮起風，
院院裏笑聲賽銀鈴。
說說笑笑提精神，
紅軍裏就是大家庭。
東邊戰來西邊打，
革命隊伍鍛煉了咱。
通信員騎馬快如飛，
雞毛信傳來甚消息？
晚上開會做討論，
劉誌丹下令打鎮靖。
五月二十八天不明，
紅軍包圍了鎮靖城。
輕機關打得一哇聲，
屈誌鵬著了危調大兵。
丟了南門樓守住中山台，
“不要讓紅匪衝進來！”
紅纓杆子長又長，
先鋒隊打頭陣上城牆。
麻麻亮打到天大明，
紅旗插滿了鎮靖城。
杏葉溝打死了屈誌鵬，
牢門裏救出了受苦人。
麻油點燈燈花花亮，
紅軍處處打勝仗。
臥牛城寺畔都解放了，
定下個日子打柳橋。
王貴隻帶領兩個班，
再的部隊開去打橫山。
柳橋寨子靠著山，
守城容易攻城難。
人手少力量單不能硬碰，
王貴和大家把計定。
天黑星稀風聲緊，
遊擊隊像狸貓溜牆根。
抓住個哨兵捂住嘴，
“不說實話就收拾你！”
寨子裏情況摸了個清，
遊擊隊悄悄進寨門。
臘月二十三灶王爺上天，
咱就是寨子的老君爺。
“小子們都到老子這裏來，
彈曲小唱帶打牌！”
當兵的一年夠受苦，
今黑夜咱也享享福。
投骰子搖單雙推牌九，
你哄我騙真像群打架狗。
連長贏下一堆錢，
高興得躺下抽洋煙。
搶錢討賬一窩蜂，
燈葫蘆子打爛腦門心。
吵吵嚷嚷亂哄哄，
把遊擊隊認成自己人。
“你他媽贏起輸不起，
賭博場你想搗什麼鬼？”
不許動的聲音如雷響，
白匪才驚醒忙摸槍。
槍栓都已在遊擊隊的手，
一個個乖乖地當了俘虜。
沒吹哨子沒打槍，
俘虜了匪兵和連排長。
玉米開花紅纓纓，
打柳橋王貴立了功。
心盤算能請假回一回家，
誰知道命令下來又要出發。
想王貴
夜黑夜紅火今兒起身，
長下個枕頭短下個人。
長下枕頭短下塊被，
一個人睡覺好灰氣。
大榆樹上落麻雀，
一對對變成單爪爪。
棉花地裏帶芝麻，
哥哥走了沒盛法。
二細細草帽遮涼涼，
一個人盛下好靑惶。
幹石板上栽不下蔥，
什麼人留下人想人。
大紅果子香水梨，
不想哥哥再想誰！
羊羔羔吃奶雙磕膝跪，
想你想得沒瞌睡。
白日想你穿不上針，
夜晚想你吹不滅燈。
白日想你靨畔上站，
黑夜裏想你胡盤算。
前窪糜子後窪穀，
自你走了我常哭。
心裏想來口裏念，
活人見不了活人麵。
日想夜盼紅腫了眼，
過一天如同過一年。
想你想成病人人，
抽簽打卦問神神。
想你想得灰塌塌，
人家還說我害娃娃。
三天沒見哥哥的麵，
大路上的行人都問遍。
沙瓤西瓜轉邊邊水，
跟人拉話盤問你。
走頭頭騾子紅腦纓，
趕牲靈的路過常問訊。
西北風刮來雪花花飄，
哥哥你可穿上新棉襖？
風刮樹葉噝啦啦響，
夢也夢不見你扛鋼槍。
捏下的泥人窗台上擺，
夢裏也夢不見你回來。
刮一陣風來下一陣雨，
不知哥哥在哪裏？
問山問水問親戚，
就是打問不上你這個背槍人。
對麵山上野雀子喳，
人不回來你也該捎回句話。
七九河開雁南來，
怎不當上兩天病號看我來？
六月黃瓜下了架，
你滿口說下些哄人話。
嘴上說的真好聽，
甚事不頂光哄人。
半崖上開花半崖上紅，
半路上閃人你好狠心！
燕娃娃滿月飛出窩，
上了火線就真的忘了我？
燈花花落地早霞霞照，
你就把妹妹能忘掉？
千架圪梁萬架溝，
早知你不回來再怎也不叫你走。
吃一碗扁食沒喝湯，
實在不該打發你走南梁。
劉二媽有一副好心腸，
每一回她都來勸香香：
“遇事你要往寬處想，
王貴忘不了你李香香。
“又是行軍又打仗，
想寫封家信也顧不上。
“仗打勝了假請開，
保保準準看你來。
“桃黍地裏帶芝麻，
哭哭啼啼不怕人笑話？”
香香哭著又笑開來，
一頭撲在劉二媽懷。
抱住二媽捂住嘴：
“你可不能對別人提。
“清水水鴨子渾水水鵝，
他是他來我是我。
“一幅藍布四葉葉裁，
誰管他回來不回來。”
李香香去學習
河灣水草一寸寸高，
香香生下個猴小小。
長得俊樣又精靈，
劉二媽給起名叫和平。
紅裹肚肚花襖襖，
心頭的肉肉媽的寶。
絲溜溜南風順格溜溜吹，
小和平給香香把精神提。
吃過黃連吃蜜糖，
活羊灣成了模範鄉。
天上星星啟明星明，
香香當了婦女主任。
碾公糧收軍鞋又站崗，
撫育娃娃學文化忙上加忙。
天旱盼得下好雨，
區政府調香香去學習。
打捆行李做準備，
好消息叫人難入睡。
紙條條寫的是讓她到延安去，
到那裏說不定能見上王貴。
讓他看看他的娃，
讓娃娃親親地叫一聲大……
月苗苗上來一點明，
香香來到延安城。
延河畔上打問人，
都說不曉得王貴的名。
延安城大人擠人，
隻好慢慢再打聽。
柳木桌桌窯裏擺，
姐妹們坐下一排排。
鉛筆黑來馬蘭紙黃，
教歌學文化提高思想。
麻油點燈一盞盞明，
香香學習下苦心。
馬裏頭挑馬不一般高，
全班就數她學習好。
大河裏漲水呼啦啦響，
學習結業都分配四方。
香香有娃娃沒上前線，
工作分配在保育院。
走東莊過西靝，
馬背上就是娃娃們的家。
一陣陣熱一陣陣冷，
撫育娃娃們她操碎了心。
晴天白日下猛雨，
雞毛信傳來壞消息。
敵人莊上胡亂竄，
雞飛狗咬人心亂。
保育院上路要轉移，
被敵人圍在溝底裏。
匪連長齜牙又咧嘴：
“今天可巧遇上你！
“聽說殷主席娃娃你撫育，
不說實話不饒你！
“殷主席殺了我大的頭，
我要殺他兒子報私仇。
“交出他的娃娃事消停，
要不然這些娃娃都一刀平。”
又是罵來又是叫，
抓起個娃娃往井裏撂。
老班長拚命去阻擋，
一巴掌被打得血直淌。
娃娃叫媽又亂嚎，
香香心裏好像刀子絞。
抓住娃娃死也不放，
槍把子打在頭頂上。
吵吵嚷嚷亂窩蜂，
要押上香香回大營。
對麵山上流河水，
呼啦啦開來遊擊隊。
殺聲槍聲一哇聲響，
一些匪兵投了降。
匪連長騎馬快如飛，
追了幾程沒返回。
救下大家鬆一口氣，
今天全憑了遊擊隊。
娃娃們又笑又是跳，
大家把娃娃緊緊抱。
看看娃娃都齊刷刷，
不見香香的猴娃娃。
心裏發黑眼發花，
淚水汪心我說什麼。
捶心搗背不張嘴，
活樹剝皮母子分離。
抓一把黃土抓一把沙，
可憐我和平還沒見他大。
身上的肉肉媽的娃，
和平和平你叫聲媽。
恨敵人搶走娃娃跑得快，
我給王貴怎交代？
搶走娃娃抓走人的心，
這一口惡氣誰能忍。
嘴唇唇打顫眼淚泡，
咱一定要救回娃娃把仇報。
老綿羊知道羊羔羔親，
香香為革命丟了親生生。
後來到處都打聽，
《解放日報》也登了這件事情。黃河畔上
黃河水渾浪翻浪，
黃河畔上打大仗。
三交鎮一仗打得好，
消滅的敵人真不少。
打掃戰場血染紅，
這一仗劉誌丹也犧牲。
世上英雄千千萬，
頭一個要數劉誌丹。
大紅晴天刮冷風，
滾滾黃河也哭英雄。
為掩護劉誌丹受重傷，
擔架隊送王貴回後方。
打針吃藥醫院裏躺，
疼痛中想起李香香。
紅沙瓤西瓜綠包皮，
自從離開再沒見你。
棗紅兒馬四銀蹄，
馬背上打盹夢見你。
二茬子韭菜紮把把，
夢裏也夢見回咱家。
三十裏明沙二十裏水，
打了勝仗更想你。
有心陪你盛兩天，
行軍打仗沒時間。
南征北戰到處跑，
沒法給你把信捎。
《解放日報》的消息我看分明，
疼爛我肝花疼爛心。
一棵楊樹一缽水，
娃娃像我還是像你？
馬有號來人有名，
娃娃叫天明還是叫參軍？
眼裏滴血淚花滾，
你把娃引來叫我親一親。
人說大海裏撈繡針，
有什麼辦法把娃娃往回尋？
一陣陣哭來一陣陣想，
心煩意亂恨夜長。
手把窗台看見個娃，
小口口聲聲叫親大。
小腿腿跑來小口口叫，
香香跟在後抿嘴笑。
兩手手抱住大大的腿，
小東西長得真調皮。
風吹樹葉柳絲絲擺，
什麼風把你母子刮得來？
彎彎的月牙雲彩堵，
王貴拉住香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