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頭發剪成短帽蓋,
妹妹越長人越愛。
抱住親人親了個嘴,
想你的冰疙瘩化成了水。
老天爺請咱到一搭,
又親大人又親娃娃。
擦著洋火燈裏沒油,
手按傷口香香把淚流。
受傷受在你身上,
陣陣疼在我心上。
人家都能把家回,
十回八回盼不回你?
收下的雞蛋給娃舍不得吃,
一顆一顆都給你攢著。
蒸下饃饃燉下肉,
靨畔上照你跑下一道路。
山裏石頭灣裏的水,
什麼時候你能把家回?
蘆花公雞當院站,
千裏路上把人看。
做下的新鞋我沒拿,
今天一塊回咱家。
精明人怎能這樣想,
革命的路程萬裏長。
給崔二爺放羊我受苦痛,
逼死你大你不心疼?
三號盒子紅纓纓,
我幹革命你也是革命人。
我當兵來你宣傳,
咱們鬧革命多喜歡……
忽聽哨子一哇聲,
王貴穿衣又起程。
持槍翻上馬鞍籠,
王貴哥哥好威風!
看見王貴要出發,
拉住韁繩拽住馬。
花開能有幾日紅,
要走咱一塊都起身。
娃娃抱住兩條腿,
就哭就鬧不放你。
“你們這樣胡來我生氣,
去遲了我要犯軍紀!”
心急生氣罵不出聲,
一馬鞭抽在香香身。
渾身冒汗口裏嘶聲,
護士忙忙來照應。
“是不是傷口又疼痛?”
“是我剛才做了個夢!”
精心照料出醫院,
王貴又忙得上了前線。
草山梁
河水後浪推前浪,
李香香工作調區上。
打土豪分地分牛羊,
晚上開會發展武裝。
下鄉來在草山梁,
馬匪軍悄悄包圍了莊。
堖畔上丟手榴彈又打槍,
“識時務者款款投了降!”
“小甕裏捉鱉你跑不了,
頑抗到底有啥好?”
“眼窩倒了放黑水,
你把爺爺們當成誰?”
鋼絲擰斷也不彎,
想讓投降難上難!
手榴彈扔完子彈盡,
從煙筒裏爬出去把命拚。
犧牲了通信員和老鄉長,
窯裏就有李香香。
砸壞了槍支把文件燒,
壞種們什麼也別想得到。
正準備自盡舉菜刀,
匪軍呼啦啦衝進窯。
“打了半天才是個你,
李區長是個有福的。
“捉鱉不在水深淺,
隻要鱉在眼跟前。”
秤錘鼻子囚犯腦,
聽聲音是崔二爺的三小小。
那一年跑了檸條梁,
花錢溜尻子當了排長。
今天抓住個李區長,
送在檸條梁領獎賞。
窯深黑洞洞沒安窗窗,
監獄裏關著李香香。
日頭落山羊進圈,
監獄裏香香把親人念。
想起媽媽想起大,
想念王貴想娃娃。
娃娃自養下你沒見,
心裏會不會把我怨?
捎過幾回話打過幾回信,
有去無回沒音訊。
耳邊傳來一股風,
說三交鎮打大仗你犧牲。
是真是假難分清,
老天爺保佑出門人。
盼革命成功咱團聚,
誰知道今天落這裏。
苦菜養大苦命人,
至死不會投降敵人。
還有些黨員要發展,
還有些工作沒做完。
你要是活著沒有死,
回來在我墳上燒幾張紙。
革命成功了插紅旗,
你在我墳上送個消息。
香香一邊哭一邊想,
對付敵人有主張。
槍把子響來人叫嘩,
三天兩頭審訊她。
武刑王法用個盡,
死死活活不說實情。
硬辦法不行軟辦法上,
門裏進來崔連長。
開口說話露黃牙,
肉腥腥腦袋像他大。
“熟人熟麵一鄉人,
怎能叫你受苦刑?
“發展的黨員是些誰,
三大隊、保三營在哪裏?
“一口說出去就沒事了,
何苦皮肉受煎熬?
“雞蛋碰碌碡不是對手,
自己為啥受這種苦。
“丟了娃娃死了漢,
這婆姨腦筋真翻不轉。
“跟上紅軍胡球奔,
女人家鬧得甚革命?”
“心裏頭惡心眼不睜,
吃蒜眼窩你認錯人。
“鶿怪子牆上叫不停,
別看你暫時耍威風。
“雪花打牆冰蓋房,
你和你大一個下場。
“區上的情況我都明白,
就是不說你幹瞪眼。
“羊羔落在虎口裏,
要殺要剮都由你!”
紙煙一甩瞪起眼,
氣得放下球眉臉。
“大風地裏點不著燈,
婆姨女子成了精?
“分了我家土地分了羊,
今天你犯在我手上!
“鐵匠爐能把生鐵化,
我不信把你沒辦法!
“不想活了你言傳,
今天就送你上西天。”
雖然沒“點天燈”“五牛分”,
采用了毒辣的“牛皮紅筒”。
牛皮泡軟把人裝,
抬得撂在後沙梁。
別看她爾格亂嚷嚷,
太陽一曬再看啥下場。
短命鬼做事太狠心,
哪個見了心不疼?
天旱盼得把雷響,
快救救咱們李區長。
突然一陣槍聲響,
牛四娃領三大隊上了沙梁。
王貴養傷
晴格朗朗天空刮黃風,
胡宗南進攻陝甘寧。
選兵調將二十萬,
五旗六號把延安占。
邊區人民動員起,
保衛黨中央和毛主席。
紅石崖上鬆樹紮下根,
不消滅胡宗南不收兵。
彭德懷統軍點大兵,
毛澤東用兵真如神。
草林林打蛇悄悄幹,
轉戰陝北蘑菇戰。
山也清來水也清,
小河村紮下毛主席的兵。
騎上白馬挎上槍,
王貴回到本地方。
老班長握住王貴手,
拍拍肩膀開了口:
“十二三年出門音訊斷,
小媳婦天天把你盼。
“好容易部隊過家門,
這回要回去看親人。”
王貴也有這打算,
請假回去把香香看。
買兩隻卡卡扯上紅頭繩,
再買上一方花手巾。
備辦好了把路上,
部隊裏又有了新情況。
窯洞裏燈光通夜亮,
毛主席謀算打大仗。
前方將軍調回來,
小河村裏把會開。
土炕、鍋台上人坐滿,
會議從天明開到夜晚。
備起騾子備起馬,
部隊連夜就出發。
各路大軍齊運動,
沙家店擺下口袋陣。
駕轅的騾子磨道的驢,
胡宗南由咱來指揮。
轉過山頭轉過溝,
牽上敵人的鼻子走。
鶿怪子落在牆頭上,
胡宗南處處吃敗仗。
發一回山水衝一層泥,
損兵折將真倒黴。
沙家店一仗折了兵,
胡宗南敲響了送喪鍾。
沙家店戰鬥一打響,
隊伍像猛虎下山崗。
解放軍戰士真英勇,
胡兒子見了喪殘生。
水泄不通圍了個嚴,
把胡匪的兵馬連鍋端。
求援吼叫營盤亂,
好像螞蟻熱鍋上轉。
煙噴霧罩人嘶聲,
飛機大炮不消停。
一顆炸彈飛過來,
王貴撲向首長懷。
炸彈爆炸火花花開,
抱住首長滾下崖。
首長安全他受了傷,
胳膊上的鮮血直往下淌。
中央醫院去治療,
經檢查決定要開刀。
精心心照料養好了傷,
王貴背轉人把淚淌。
左盤右算亂思量,
想戰友更想李香香。
風言風語傳來些話,
說李香香死在紅沙靝。
紅鞋紮的綠花花,
還說李香香又尋了人家。
暖水泉子不結冰,
妹妹不會是賣良心的人。
拿起鏡子照影影,
王貴成了兩個人。
左臉蛋上留疤痕,
右袖袖成了個空筒筒。
一把把蘿卜一把把菜,
我成殘廢你還愛不愛?
吃罷黃連吃苦菜,
十幾年還能把我等待?
為革命成殘廢我甘心,
怎能苦害我心上人!
提起筆來寫上封信,
沙家店戰鬥中王貴犧牲。
遠看黃河一條線,
從此後咱二人就難見麵。
大白天看不清滿天星,
香香你再不要把我等。
三十三顆蕎麥九十九道棱,
香香你再找一個可心人。
寫好信兒無法寄,
誰知李香香在哪裏?
水有源頭樹有根,
要寄就寄在活羊灣村。
寄了一封假信把香香哄,
王貴也改名王天新。
傳來的消息
紅沙梁梁上槍亂響,
槍子打死了崔連長。
三大隊救了李區長,
擔架隊送她到黃蒿塘。
西北風刮得冷森森,
壞種們做事太狠心。
香香滿臉血印印,
嘴唇唇發白渾身黑青。
大河裏擔水水不清,
鄉親們看了都心疼。
一籃籃雞蛋一碗碗米,
送給李區長補身體。
一邊養傷一邊轉,
帶病還把工作幹。
兩三月頭上養好了傷,
組織調她到邊區印刷廠。
南瓜開花一樣樣黃,
李香香當了副廠長。
洋瓷盆盆生豆芽,
香香裝訂書創造了新辦法。
對麵山上長綠草,
新辦法裝訂效率高。
青草開花一寸寸高,
香香給工人把技術教。
清水水河灣楊柳擺,
先進技術推廣開。
三顆星星一顆明,
大家選她當英雄。
一對對秋蟬繞樹樹飛,
牛四娃也調到工廠裏。
牽牛牛開花紫格彤彤,
親親熱熱一鄉人。
師傅一心把徒弟帶,
牛四娃學習進步快。
大榆樹上花雀雀喳,
他二人常把家常拉。
東溝溝深來西溝長,
拉起王貴在啥地方。
說不定在戰場上打大仗,
說不定轉業也進了工廠。
再怎也不能把家鄉忘,
急壞了親人李香香……
拔起黃蒿帶起根,
從活羊灣捎來一封信。
信寫得簡單話不長,
問此處有沒有李香香。
如若有她轉告本人,
王貴在沙家店已犧牲。
寄信人住處沒寫清,
隻寫是西北野戰軍。
抓住信紙她仔細看,
香香眼裏淚花花轉。
金星星冒來臉發燒,
香香心裏像刀子絞。
手托門框搖幾搖,
“殺人的老天斬人刀!”
渾身打顫說不出聲,
嘴唇唇咬腫淚汪心。
青楊柳樹風擺浪,
“你犧牲怎麼不把我引上?”
一對對沙燕朝南飛,
死死活活我就再見不上你!
玉米地裏帶胡麻,
丟下我一個沒活法。
旱蛤蟆叫喚遭水災,
十指連心怎分開?
三棵柳樹並排排,
哪一天不盼你回來!
百靈子過河沉不了底,
天天盼你把家回。
盼得勝利享太平,
咱調到一塊鬧革命。
山洞裏歇涼陰森森,
我怎能盤算你會出事情?
晴格朗朗天空刮黃風,
是不是你定計把我哄?
柿子下架棗又紅,
是不是當了官又有了人?
灶火不利煙囪的過,
是不是從中人攪和?
背窪裏的圪針陽窪裏的艾,
心裏的疙瘩難解開。
白紙上黑字寫得清,
王貴確實已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