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小扇看看沈天涯,說天涯的段子放後麵壓軸,她先。說是皇帝三宮六院,那麼多美妙宮女,憑他一己之力,實在顧不過來,於是久而久之,那些當初剛進宮時鮮嫩得米豆腐一樣的宮女,竟漸漸變得麵黃肌瘦病歪歪的一個。皇帝憂心忡忡,跟身邊寵臣商量對策。那寵臣說:這還不好辦,隻要皇上舍得破費,出點小錢,我負責去民間尋醫問藥,早早治好宮女。皇帝說:錢的事不是小菜一碟麼,隻要能治好宮女們,我還在乎那幾個小錢?於是撥出專款交給寵臣。寵臣遵旨而行,尋回奇藥。也是藥到病除,不久那些宮女就鮮活如初了。那天皇帝抽空看望宮女們,見一個個容光煥發,青春靚麗,非常高興,表揚寵臣會辦事。從宮女們那裏出來,準備回朝的時候,忽見欄外一群青年男子,一個個病弱得皮包骨頭,東倒西歪,人不人,鬼不鬼的,皇帝便問寵臣那是什麼。寵臣說,那就是宮女們扔在那裏的藥渣子呀。
大家嘴裏的茶水都噴了出來,說:“天涯,看你麵黃肌瘦的,是不是也做了小扇同誌的藥渣子?”說得羅小扇滿臉羞紅,罵眾人嘴臭如糞坑。沈天涯卻說:“我這可是為昌永人民操心操的。”
最後就沈天涯了。他說他的段子很簡單,但貼近生活。說是五個女幹部同時被定為市委常委人選的考察對象,經過一段時間角逐,有一個終於如願以償,當了常委。其餘四個落選女幹部氣急敗壞,痛定思痛,聚在一起總結經驗教訓,好改進工作方法,爭取日後進步。第一個女幹部說:這次我沒提拔,主要原因是上麵沒人。第二個說:我上麵有是有人,隻是不硬。第三個說:我上麵有人,也硬,隻是我沒活動。第四個說:我上麵有人,也硬,我也活動了,隻是我沒出血。
沈天涯說完,大家開始覺得這也算不了什麼好經驗,旋即卻覺得這經驗實在寶貴,尤其是對女幹部而言,便意味深長地笑起來,說還是沈天涯這個段子將權錢色結合得最好。
喝著好茶,還有好段子相佐,真是神仙般的活法,不知不覺太陽西沉,暮色將至。大家這才興猶未了,告別紫霞泉,緩緩往山下走去。
第二天穀雨生和沈天涯就親自把客人送回昌都。先送遊長江和易水寒回文化館。易水寒非常感激穀雨生給他解決了妹妹的工作,又把他從裏麵弄了出來,這兩天還將他接到昌永散心。穀雨生說:“水寒你別這麼說嘛,你是天涯的好友,也就是我的兄弟,能為你這樣的名士做點實事,也是我穀雨生的榮幸。”
易水寒覺得這個穀雨生真夠義氣,說:“今後如有用得上我的地方,盡管吩咐。”穀雨生說:“別的地方也不好麻煩你,我平時有空也喜歡收集些古玩,有機會還要請你賜教喲。”沈天涯在一旁說:“這還不好說,古玩方麵找水寒就是。”易水寒說:“那是那是。”
接著送羅小扇去了兩天前住過的沒退房的賓館。因當著穀雨生的麵,沈天涯不好對羅小扇太過殷勤,羅小扇下車後,他還猶豫著,呆在車上沒動。穀雨生說:“你送一下小扇嘛。”將他推了下去。
進了房,羅小扇便反手將門關死,一頭撲進沈天涯的懷裏。沈天涯擁緊這個他深愛著的女人,情不自禁地在她額上吻起來。
溫存了半晌,羅小扇無聲地笑了,抬頭看著沈天涯,說:“我離開你沒幾天,你怎麼竟變得這麼油腔滑調了?”沈天涯說:“誰說的?我不還是那麼中規中矩的麼?”羅小扇說:“還中規中矩?忘了你昨天的留言和那個段子?”沈天涯笑了,說:“那都是事實呀,尤其是那個留言。”
羅小扇就揪揪沈天涯的嘴角,說:“你就這張嘴逗愛。”沈天涯說:“沒別的地方逗愛了?”羅小扇在他胸前擂起來,說:“你壞你壞你壞!”
鬧了一陣,沈天涯怕穀雨生難等,準備離去。羅小扇忽然傷感起來,說:“這一別,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相見。”沈天涯就不忍了,重新把她抱緊,說:“天涯若比鄰,何況我們同在省內,容易走到一起來。”
“說容易,其實也不容易。”羅小扇像是想起了什麼,說,“我們公司的規模已經越做越大,老總呢是個技術型人才,托我給他物色個管理人才,做他的副總。我看你挺合適的。如果哪一天你不想在政界呆了,給我打一個電話。”沈天涯說:“暫時還沒這個想法。不過以後也許會走這條路的。”
說完,沈天涯鬆開了羅小扇。
正要轉身,羅小扇又撲進他的懷抱,還不忍分開。最後羅小扇解開沈天涯的衣扣,在他前胸狠狠咬了一口,才放了他。
當天,沈天涯就和穀雨生回了昌永。晚上沈天涯到衛生間去洗澡,對鏡而視,羅小扇在他前胸留下的那道深深的痕印還在。沈天涯撫著那道痕印,癡了好半天。
接下來的日子,沈天涯和穀雨生又一頭紮進了生態效益示範工程。
快到年底了,穀雨生忽然對沈天涯說:“為這生態效益工程的事,累得我腰都直不起來了。天涯我們兩個到外麵去走走,放鬆幾天吧?”沈天涯說:“到哪裏去?”穀雨生說:“不走遠了,時間不允許,就到省城去看看,據說那裏新開業的文物市場很熱鬧。”沈天涯說:“難道你真的喜歡上了古玩?”穀雨生說:“花不可無蝶,人不可無癖嘛。”
穀雨生於是親自開車,和沈天涯出了昌永。到了路上,穀雨生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給易水寒打個電話吧,看他有空跟我們玩去不,也好向他學點入門知識。”沈天涯就撥了易水寒家裏的號碼。穀雨生有請,易水寒哪敢怠慢,答應得飛快。
到昌都接上易水寒,三個人當天到了省城。第二天逛了一天文物市場,穀雨生在易水寒的指點下,購了三千元錢的古玩。市場裏好多收藏家都認識易水寒,見他讓穀雨生買什麼,他們就跟在後麵買什麼。這一下,穀雨生才真正意識到了易水寒在收藏界的分量。
盡了玩興,三人走進一家高級餐館,暢飲起來。
酒過三巡,穀雨生的手機響了,他嗯嗯著,臉上浮起難色。放了手機,穀雨生的臉色還沒恢複過來,沈天涯問他,是不是老革命碰上了新問題。穀雨生說:“是程老板打來的,說李省長托他找一個人。”沈天涯說:“找什麼人,將你愁成這樣?”易水寒也說:“說出來,看我們認識不?”穀雨生手一擺,說:“別提他,喝酒喝酒。”
沈天涯隱約意識到程副書記要找的人是誰了,對穀雨生說:“要找誰,用得著我做工作的,我給你做做工作。”穀雨生這才放下杯子,把沈天涯拉到包廂外麵的走廊上,輕聲道:“這個易水寒的名氣真是大了,連李省長收藏了一樣東西,也點名要他去看看。”
沈天涯心想,這個穀雨生到省城來,原來早就是有目的的,還說是出來放鬆兩天。卻不點破,說:“我還以為要找什麼人呢,易水寒就在這裏,我跟他說一聲不就得了?”穀雨生說:“不行不行,易水寒如今名頭大,隨隨便便說聲要他去看東西,他就去?”沈天涯說:“這倒也是,據說請他看東西的人多得很,尤其是那些位高權重的,他最不願意屈從。”
穀雨生明知故問道:“我就不懂了,看看人家的收藏品,又費不了大勁,怕汙了他的眼睛?”沈天涯說:“汙眼睛倒不至於,難處卻是有的。人家請你去看東西,無非討你金口玉牙,給個結論。真的說成真的,還好辦,皆大歡喜。若是把假的說成假的,人家不高興;把假的說成真的,自己不舒服。”
穀雨生做恍然大悟狀,說:“還確實是這麼回事。”沈天涯說:“你是不是要讓易水寒給你出麵,去弄假成真?”穀雨生說:“別說得這麼難聽嘛。”沈天涯說:“你既然叫我一同前來,易水寒的工作隻好由我給你去做了。”穀雨生說:“先別忙,得先做些準備,然後你再跟他去說。”沈天涯隻得由著他。
第二天一早,穀雨生就拿著手中的龍卡到銀行裏取了三萬元錢出來,用一個大信封裝好,來到易水寒的房間裏,當著沈天涯的麵,說:“水寒,這是昨天夜裏程老板托人送到我房間裏去的,讓我轉交給你。”
易水寒莫名其妙,不肯接錢,說:“你這是什麼意思?”穀雨生說:“這是三萬元現金,是預支給你的勞務費,程老板要托你辦一件事情,但不是以他個人的名義,而是代表昌永縣全體幹部群眾,請你出馬。”易水寒說:“你先說清楚了,我怎麼雲裏霧裏的?”
穀雨生的彎子繞得很遠,說:“你知道昌永縣正在搞大規模的生態效益工程,工程由程老板掛點,我和天涯兩個具體負責,這事做成了,可是對全縣老百姓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如今省裏的啟動資金正陸陸續續撥往昌永,如果你能出馬,對昌永這項事業,將起到極大的推動作用。”易水寒說:“穀書記你說了半天,我還是聽不懂。你幹脆直說吧,要我幹什麼,我幹什麼就是。何況是對昌永老百姓有利的事情,就是你和程老板個人的事,你對我恩重如山,我正報答無門,有個機會為你做點小事,也是給我易水寒麵子了。”
穀雨生把錢塞到易水寒手上,說:“你先把錢收好。”易水寒說:“要我不收錢呢?”穀雨生說:“不收錢,這話我就不好開口了。”沈天涯也幫腔道:“水寒,你就收下吧,這既不是程副書記和雨生私人的錢,也不是向你行賄,是給你的勞務費,不會讓你犯錯誤的。你不收下,穀書記怕你不會盡心去辦事,你就穩穩他的心吧。”
易水寒沒法,隻好將錢接住。
穀雨生這才坐在易水寒身邊,在他肩頭拍拍,說:“水寒,你也知道,李省長前次到我們昌永視察生態效益示範工程,效果非常好,給我們敲定了一個來億的投資,這些資金現在大部分到了昌永,我們的生態效益工程已進入實施階段。一個億啊,老兄,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別說我們昌永那樣偏僻小縣,從沒見過這麼多的錢,就是昌都市,今天廣東招商,明天上海引資,什麼意向資金好多好多個億,合同資金好多好多千萬,到頭來也是白花了差旅費,招得到引得到幾個錢?大家都把這叫招鴨引雞,往往鴨走雞飛。還是國家投資才實打實啊!李省長手在桌上一拍,一個億就出來了。還責成市直有關部門拿出相應配套資金,加在一起,差不多就是一點五個億。所以我特意把自己收藏的一方唐代和田玉硯貢獻出來,通過程副書記送給了李省長,也算是感謝李省長對昌永的關懷和照顧,另外還希望他督促省直各部門,早些把沒撥給我們的資金盡快撥下去。”
說到這裏,穀雨生點了一支煙,走到窗邊,望著窗外的城市,繼續道:“李省長對這方玉硯挺喜歡的,回省裏後就打電話給他的朋友省博物館的宋館長,請到他家裏去玩賞,要他鑒別真偽。好在宋館長也是程副書記的大學校友,程副書記事先就跟他說了這事,所以到得李省長家裏,就一口肯定那方玉硯確實是唐硯。但李省長並不相信宋館長的話,譏笑他們這些深宅大院裏的收藏家每天看到的都是人家從古墓裏挖出來的現成文物,也沒跟民間的贗品直接打過幾回交道,看真貨頭頭是道,看偽品並不在行。宋館長不得不承認李省長說的是事實,願意推薦靠實物真假辨別起家的民間收藏家。”
穀雨生回到易水寒旁邊,說:“你說李省長是怎麼答複他的朋友宋館長的麼?他說:我也不要你推薦了,你推薦一個跟你一樣水平的來,不是要害了我?然後他直接說出了你易水寒的大名,托宋館長跟你聯係。宋館長回去後就打電話把這事跟程副書記說了,程副書記知道你和我還有天涯就在省城,電話囑我一定辦妥這事。”
一方唐硯後麵竟引出一串這樣複雜的故事來,也是沈天涯沒有想到的。他想穀雨生這麼做,既是為了自己和程副書記的前程,也是為了將昌永的事早日辦成。所以不管怎麼樣,沈天涯得替穀雨生說說話,他知道自己的話,易水寒還是會考慮的。於是說:“水寒,雨生已把什麼都說了。你聽得出來,他也是為了貧窮的昌永老百姓早日致富,才挖空心思討好李省長的。不管那方唐硯真假如何,你一定要替雨生或者說昌永人民,跑這一趟。”
易水寒長歎一聲,說:“天涯打電話給我,要我跟你們到省城來,我就知道你們一切都導演好了的。行,今晚我就到李省長家裏去一趟。”
見易水寒答應下來,穀雨生鬆了一口氣,立即跟宋館長打電話,商量好易水寒跟李省長見麵的方式。晚上穀雨生開著車,跟沈天涯一道,把易水寒送進省委大院。到得常委樓前的樹蔭下,易水寒要下車了,穀雨生又多此一舉地說:“水寒你就說是宋館長托你來的,千萬不要說出程副書記和我的名字。”沈天涯扯扯穀雨生,說:“你放心好了,這樣的場麵水寒可經曆得多了。”穀雨生說:“那是那是。”又拍拍易水寒的肩膀,說:“水寒你去吧,我們在這裏等你。”
易水寒下車進常委樓後,穀雨生和沈天涯兩人就坐在車裏一動不動等待著。沈天涯說:“雨生,你那方唐代玉硯到底是真貨,還是假貨?”穀雨生說:“我也不敢肯定,但憑感覺,那玉絕對是和田的,而且是上品,至於硯是不是唐代的,我也不太說得清,但從款式和製作工藝看,估計至少是明以前的。”沈天涯說:“那你不幹脆讓易水寒說是明代玉硯,不就得了?”穀雨生說:“這你就有所不知,到了明代,這種玉硯就多起來,文物價值自然大打折扣,但放到唐代,那就是無價之寶了。”
沈天涯忽然感覺有些疲憊,把身子往靠背上一靠,擔憂地說:“雨生,如果這方玉硯不是唐代的,你就害慘水寒了。弄不好,我就會失去水寒這個朋友。”穀雨生說:“沒這麼嚴重吧?”沈天涯說:“有些東西,在你我這些久居官場的人看來,也許並不覺得珍貴,但在水寒那裏,他是看得跟生命一樣重要的。”
穀雨生望望黑暗中的沈天涯,也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兩人一時變得無語,靜靜地等待著易水寒。
大約一個小時後,易水寒從樓裏出來了。穀雨生立即發動車子,開到易水寒身邊,打開車門,讓他上了車。穀雨生一邊開車,一邊討好地說:“水寒,那方玉硯到底是什麼年代的?”易水寒歎一聲,懶懶道:“穀書記想讓它是唐代的,它還會成為宋代或明清的麼?”
穀雨生懸著的心落到原處。
也是興奮,穀雨生免不了又要問及易水寒跟李省長見麵時的情形,易水寒開始還冷冷地回答了兩句,後來索性懶得開口了。穀雨生也就不好多問,腳上用用力,加大了油門,小車飛速向賓館開去。
下車後,兩人送易水寒回房。穀雨生又說了一些感謝的話。易水寒始終沒有說話,直到開了房門,要進去了,才回頭說了一句:“我半輩子的功德,今晚全給毀掉了。”然後進屋,順手把門關上。
穀雨生和沈天涯就凝固在門外。
第二天早上,沈天涯去喊易水寒起床吃早飯,敲了半天門,裏麵也沒動靜。後來還是服務員過來說,這位先生天剛亮就走了。
沈天涯靠在門上,隻覺得心頭一陣沉重。他感到很後悔,不該聽穀雨生的,把易水寒叫到省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