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這部戲最接近王朔的作品呢?最開始張藝謀相中了《頑主》這個劇本,說給我拍吧,王朔沒給他。王朔給米家山了,為什麼給米家山導演呢?這話說得也挺損——王朔開玩笑說:“米家山沒啥想法,他就得照我這拍,所以我才能保持原味,張藝謀那想法多了,這麼弄那麼弄,弄得不是我的東西了。”果不其然,米家山就是按照他的小說拍的,才出現了和王朔小說幾乎是主旨、內容都一模一樣的電影《頑主》。即使王朔獲得了這麼大的成功,當時很多人也不認可他。他們認為王朔那東西是“痞子文學”,把年輕人都給帶壞了,也確實,王朔,我們現在叫朔爺,一聽這名,就有點兒北京痞子的味道。從文學創作上來講呢,王朔不是體製內的人,他以前也沒搞過專門文學創作,也沒到哪個文學院校、哪個中文係學習過。

王朔出身部隊大院,他母親是個醫生,他父親是解放軍政治學院的普通教員。王朔高中畢業,入伍到北海艦隊當了一名衛生員。到了20世紀70年代末,部隊看他年輕力壯,挺活泛的,就給他3000塊錢,讓他到廣州那邊買電視。他就用這3000塊錢本錢——就等於其實把公款挪用了,倒騰上電視機了。掙倆錢又開始倒騰T恤衫——那時已經有T恤衫、文化衫,上麵寫“煩著呢,別理我”——他當時就倒騰這玩意兒。結果王朔真掙著錢了,掙了得有五六千塊錢。王朔1980年轉業以後,分配到了一個單位,一個月工資才36塊錢——那時候王朔家底已經有五六千塊錢了。

可是你別忘了,這種倒賣行為啊,當時在法律上是個模糊地帶,還處在摸著石頭過河階段。從法律上講,這叫投機倒把,等於是經濟犯罪。結果到1983年嚴打,相關部門把王朔逮起來了——你這是經濟犯罪,不判刑就不錯了!罰款!罰了他1000多塊錢。王朔說那行——掙了五六千,罰1000沒啥。可問題是王朔之前呢,花天酒地地把那掙的五六千塊錢都花了。這1000多塊錢罰款怎麼出呢?你不是有工資嗎?一個月36塊錢工資,給你留6塊錢吃飯,每月罰你那30塊!王朔一算賬,一個月罰30,我剩6塊錢,一年罰360,這1000多塊錢得罰我3年多,我一個月就剩6塊錢,那哪受得了!王朔一來氣,工作不要了,不幹了!不幹你就罰不著我了。當時可難了。20世紀80年代初,你要沒個單位,那叫待業青年、社會閑散人員,連對象都找不著,沒人願意把姑娘嫁給一個沒工作的人。當時王朔就琢磨,我得找工作,那會兒工作都是分配,沒有應聘這說法,都是正式編製。所以你說找工作,哪兒那麼容易找,在家待了一年多也沒找到工作。自己得掙錢啊!王朔就琢磨,我幹啥吃飯呢?想起來了,1977年恢複高考,王朔當時還想考大學,但是沒考上。可有人跟他說,你作文寫得不錯,王朔當時就寫了一篇作文——其實就是小說,名字叫《等待》。他家是部隊大院的,這小說就發表在《解放軍文藝》上。王朔想起1977年這麼一個事兒,看來寫作是自己的特長,那就寫東西掙稿費吧!王朔就走這行了。

咱們想想,這都是天才,他之前沒什麼訓練,就覺得自己應該謀生就開始寫了,他就走上這條道路了。他開始寫的第一本小說叫《空中小姐》,是寫一個部隊的人和空中小姐之間戀愛的事,一起稿,改了九遍,最後發表在《當代文學》上。接著浮出水麵的是《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也發表了。但是這部作品,不足以確立王朔在文壇的地位,他寫的都是男女談戀愛這個事。這些作品呢,有那種痞勁兒,可是沒有太多的深度。所以,王朔作品當時沒有引起廣泛注意,反而有人指責,你這東西不能登大雅之堂,痞子氣十足,宣傳頹廢的資產階級的生活觀,沒有積極向上地引導年輕人。總之,給他的作品“扣帽子”。比較典型的是當時他那部改編成電影《大喘氣》的原作《橡皮人》,就遭到了很多非議。

這裏咱得提王朔一個好朋友——馬未都。很多人非常驚詫——他倆還認識?馬未都不是搞收藏的嗎?馬未都當年是幹嗎的?他是《青年文學》的編輯,王朔投稿正投到他那兒——那部《橡皮人》,馬未都一看覺得這部小說很好,非常有意思,而且是一種嶄新的寫作方式,馬未都很欣賞。可是,《青年文學》的主編和馬未都觀點就不一樣。《橡皮人》這小說,開篇的第一句話在當時文壇極有殺傷力,即“一切都從我第一次遺精開始”,它反映一個男孩子進入青春期,出現性特征的時候,對心理的這種深刻影響,馬未都認為這太好了,這句話有極強的時間指向意義,是很好的一個起點。

可是主編不這麼認為——這是汙言穢語,什麼遺精,聽著多惡心呢,這句得刪去!馬未都說你把這個刪去,後麵接不上,它就不完整了,就這麼吵來吵去。到最後,這個小說要發表了,發表在《青年文學》上。不得編輯拿它到印刷廠嗎?然後簽字,改後發片,最後印刷。那天趕巧是馬未都去簽,馬未都臨時把這句話壯著膽硬給加回去了!就這麼著,出版了之後,是一部完整的作品。所以你想一下,他這個作品,遭受了如此多的非難!很多人都認為,王朔的作品代表的就是痞子文學!你看當時多奇怪,多擰巴,各個文學雜誌發表,發完了再罵,痞子文學、流氓,說你寫的都是流氓的東西。那時候文學作品裏,有一些跟性有關的描寫,你比方說男女之間接吻,我就記得當時看《當代文學》還是《十月》,裏頭就有,光寫接吻就寫4000多字,沒人說這是黃色描寫,可是王朔寫就不行,王朔寫男孩女孩一接觸,女孩哭了,就這麼幾個字——流氓!你想這裏頭,得多惡心。其實為啥說這是“流氓文學”?是因為看這個東西的人,他想到了一些流氓行為,他自己先往上麵琢磨,這叫“老流氓的變態心理”。所以那時就說王朔流氓。當時琢磨著,文學雜誌要給王朔頒個獎,馬上就有一幫老少站出來,怎麼能給流氓頒獎呢?後來把王朔叫來一看,這就是一個普通男青年,哪是大流氓?

那個時候對王朔這種打壓很厲害。後來馬未都也評價這個現象,說一個底層,你想到上層,這過程得遭受無數輪蔑視,這是有道理的。古往今來都是這個理兒,你要衝破你原來那階層,往上走,就容易占人家那位置,人家覺得自個兒有可能地位不保,就給你擋道所以這是中國人典型的陰暗心理,古往今來概莫能外。那王朔呢,披荊斬棘地總等殺到這個領域來了——帶著一身傷,也帶著一身桀驁不馴的氣質殺上來了。

1990年前後,王朔突然發現有一個很好的機會。這一年呢,有個著名的導演鄭曉龍——就是拍《甄嬛傳》的那個導演,在北京電視劇藝術中心要拍一部長篇電視劇《渴望》。

《渴望》其實就是把中國女人所有的美德,都挪到劉慧芳一個人身上,然後圍繞她來製造矛盾衝突——很簡單,但是非常能打動人。《渴望》播出的時候火到什麼程度,北京市自來水公司都抗議了——兩集中間不是有廣告時間嗎,所有人就憋著,想上廁所都不上,把電視劇得看完了,然後等放廣告的時候再上廁所——結果觀眾上廁所的時候,瞬間造成抽水馬桶用水太多,自來水公司那兒告急,都要出事了。而《渴望》播完了以後呢,北京市公安局都要給劇組送錦旗了——凡是《渴望》播出的時候,犯罪率幾乎是零,要有也是小偷小摸的——這時候都看電視劇,影響就那麼大。

王朔發現,這電視劇、電影可比小說影響大多了,我遭那麼多罪,寫小說費那麼大勁兒出版了,影響的人有限——我幹脆幹這個得了。就這麼著王朔開始操刀一件事——攢《編輯部的故事》的本子。當時馬未都也是其中的編劇之一。總之,王朔弄了這夥人在一塊兒幹。結果他寫這東西始終通不過審查,這幾個人就有點兒散心,一而再、再而三,也不掙錢,幹脆別幹了!除了王朔以外呢,其餘4個人都有公職,能掙工資,就王朔一個人不掙錢,那幾個人說我們得回去上班,不能老跟你扯這個。別人可以不幹,王朔不能不幹,他指這個掙錢呢!這時候馮小剛出現了,說咱倆幹脆合作一下,把這個弄完得了。就這麼著,馮小剛參與《編輯部的故事》的整個劇本寫作,把《編輯部的故事》給弄出來了。

這下子,王朔打開了他在電視劇、電影界的這個水龍頭——開了以後可就關不上了,接下來《過把癮》《愛你沒商量》等,王朔的作品大量地出現!而王朔在作品改編成影視劇的時候呢,也幫助親自操刀改編成電影,包括那部讓他很出名的《陽光燦爛的日子》。當時他認為這個改編電影太難,但薑文就要改,王朔也同意了。薑文找了王朔,說你能不能給我編劇?王朔說我不幹。後來薑文自個兒把那本子寫出來了。

總而言之,那個時代,就我剛才提到的這些作品,你想得有多少出自王朔之手?幾乎當時那些我們看起來具有時代意義的、很新潮的影視劇,大半優秀作品都是從王朔手底下出來的。所以我們今天回過頭來看,王朔當年稱得上“文壇第一闖將”,盡管遇到那麼多阻力,他卻以自己不怕天不怕地的桀驁不馴的精神,給自己生生闖出一片天,也給中國的文學和影視劇闖出一片天。

可是到2000年以後,王朔突然間有一段時間銷聲匿跡了。你看當時他鼓搗起來這些事,包括馮小剛拍的《甲方乙方》什麼的,都是從王朔這裏汲取了很多營養——馮小剛自己都承認,“那幾年我是狠狠地趴在王朔身上吸了幾口血”。馮小剛早期作品裏麵,都充滿了王朔那種京味兒幽默和那種京痞子的氣質。所以王朔等於大功告成之後,不再接著幹了。

後來到2006年,王朔又出來了,帶來兩部作品:第一部作品叫《看上去很美》,基本就是回顧他自己部隊大院那些事。第二部作品叫《夢想照進現實》,簡單得嚇人,拍成電影呢,就兩個演員——徐靜蕾、韓童生,全是靠台詞往前推進,也沒啥故事情節。同時王朔又推出一部小說叫《我的千歲寒》。

這《我的千歲寒》有人說晦澀難懂,也看不明白,就覺得這王朔時代是不是過去了呢?有很多人說,王朔時代沒過去,他那種犀利的語言,那種創作的想象力依然還在。你以為王朔江郎才盡了,寫到這兒就沒東西了,枯竭了嗎?不是。王朔是做了很多功課的,不是說他在這裏追求語不驚人死不休,思路全有,說完拉倒了,不是!他在底下下功夫。他有個好朋友叫葉京,給他拍過一個電視劇叫《與青春有關的日子》,那裏頭的主人公就以王朔為原型——就是王朔當年倒騰電視機、倒騰T恤衫時的形象。那裏頭還有一個角色叫馮褲子,是倒騰褲子的,就是以馮小剛為原型,找的演員都像馮小剛。葉京非常了解王朔,說你不要以為王朔他好像隨便一句話就驚世駭俗。2006年《滿城盡帶黃金甲》上映的時候,有記者采訪王朔,說你對張藝謀什麼印象?王朔說了一句非常精辟的話——張藝謀就是一個搞裝修的。這話說得非常好,就指張藝謀對電影畫麵、道具這些極盡雕琢,而編故事、闡述裏麵的道理思想是張藝謀的弱項——他就是搞裝修的。葉京就說,你以為他這話隨便來的嗎,那都在家裏研究多長時間,恨不能背完一部成語辭典呢,才能出來!所以王朔是做了功課的。那為什麼在這個時候,他沒有拿出更多的像以前那樣的作品來呢?你看,後來《非誠勿擾2》的劇本也是他寫的,很多人就覺得這裏頭太擰巴了,前麵那麼搞笑,後麵還玩深刻的,“孫紅雷”臨死之前自己說死了,我自己舉行個葬禮,說說我這一生。

有人就說,王朔原先就寫生活,包括他以前《空中小姐》那個作品,其實就寫的他跟他妻子之間的感情故事;到後來的一些作品,往往就寫他部隊大院那些事兒;說他現在沒這生活了,脫離實際了,寫不出來了。其實不是這樣,王朔這時候的生活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在2000年前後,王朔的父母,包括身邊有幾個好哥們兒,像那個《我愛我家》的編劇梁左,都去逝了。王朔當時很受打擊,突然覺得我四十多歲的時候,這死亡離我就這麼近了!所以在那個時候,他在思維上開始有所轉變。他去美國待了一段時間,然後又把高中物理翻開了——能量守恒定律,我這人死了回歸天地,什麼時候再回來,開始琢磨這個;再把佛學的《金剛經》打開,研究生死這些概念,所以王朔一下子感覺有點兒參悟透人生的味道。所以你看《非誠勿擾2》裏麵“孫紅雷”喪禮上說那話,其實是王朔借他的嘴,表達自己的人生觀點。

可是馮小剛當時還想在《非誠勿擾2》裏繼續原來那種“馮氏風格”“王氏幽默”,所以兩個人的創作理念已經不一樣了,一塊兒合作就很擰巴,所以前麵搞笑,後頭深刻,顯得不像一個編劇的作品一樣。這個說明了什麼問題?這就是為什麼王朔2000年以後也沒寫啥,盡看他罵人了。這是什麼原因?

不是王朔江郎才盡,而是他的人生在經曆一個非常正常的思維轉變。包括我們自己身上都有這些東西,在年輕的時候看什麼都憤怒,看什麼都來氣,所以寫的東西裏麵,自然就有那種青春的叛逆和闖勁兒,甚至有股痞子氣。可是你一點點活著,40歲、50歲,到知天命的年齡了,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就有變化了,往往看得更透徹、更深刻了,所以王朔現在玩兒這些東西呢,你覺得看不懂,大概是他深刻得有點兒矯枉過正了,超前了一些。所以我說,王朔骨子裏的東西沒有變化,他變化的是對這個世界的一些看法。當他對這個世界的看法恒定下來,還覺得有必要再以更通俗的形式灌輸給大家的時候,我們以前熟悉的那個犀利、幽默,有幾分“黑色”的王朔,還會回來。據說王朔跟馮小剛合作,又要拍一部喜劇電影了,所以我們希望這部喜劇電影裏,以前熟悉的王朔還能回來。“回來”的王朔跟以前不一樣的是,他對人生的感悟,對人生的深刻體會,更加駕輕就熟,更加遊刃有餘,會帶給我們全新的、這種京味文學的體會。

莫言:從泥土裏長出來的作家

有一位耳熟能詳的文學大家,他在2012年造成了一時的轟動,他獲得了中國文學界夢寐以求的諾貝爾文學獎,那就是著名的文學家莫言。莫言得了諾貝爾文學獎,在我們想象當中,一定是受過良好的教育,有著紮實的文字功底,實際不是這樣。莫言也就是個小學畢業的文化水平,在他的成長經曆當中,寫作的這些技巧,近乎無師自通。那麼,莫言是如何走上文學創作之路的呢?

莫言是地地道道的農民,老家是在山東高密縣(今山東省高密市)的大欄鄉。他是20世紀50年代生人,出生沒多長時間就趕上了三年自然災害。本來農村就窮,所以莫言小時候這日子過得是非常苦的。挨餓那種滋味真是不好受。莫言當時整天就琢磨,家裏怎麼能混口吃的。他後來走上文學道路,就跟挨餓有直接關係——他想吃點兒好的,想吃飽。

小時候,莫言最怕的一件事就是他媽媽自殺。他心裏頭有這個烙印,那個時候家裏糧食不夠吃,為了能再多弄點兒糧食,他媽媽就帶著莫言偷偷摸摸到集體用地裏撿麥穗去。可是這集體用地有人看著呢,看地人就追上來了!莫言他母親身體還不好,有肺病,沒跑多遠,一個跟頭摔那兒了。這個中年男子追上來左右開弓打嘴巴,把他母親扇得嘴角直淌血。這對一個人來說是多大的屈辱——就為這麼一口吃的。打完了,他母親晃晃悠悠站起來,莫言在旁邊直哭。她母親拉著莫言回家,一道上嘴角還淌血,但是一聲不吱。作為孩子,莫言受了多麼大的刺激!這一幕,給他帶來的陰影太大了,再加上莫言的母親有肺病,偶爾抱怨兩句,莫言就信以為真了,害怕母親承受不了而自殺。莫言就害怕,說我媽媽要死了,我這家就完了。所以一天天長大的莫言,天天琢磨這事兒,在外頭幹活隻要完事兒,趕緊往家跑,進屋裏裏外外看母親在哪兒呢。

莫言那會兒就處在這樣一種狀態。後來在他的文學創作裏頭,也有類似場景。這說明什麼?那個年代,饑餓把人的尊嚴都壓沒了。

莫言走上文學道路是個機緣巧合。他們家鄰居有個兒子,考上大學了,回家探親時就和莫言聊上了。莫言問他這天底下什麼職業最好?這大學生跟他說,作家最好,天天吃餃子——一天吃三頓餃子,餃子都是肥肉餡的,一咬直冒油。其實這完全是這個大學生的想象,莫言當時信以為真了——他想走上文學道路,他想創作,就是想一天三頓吃肥肉餡餃子——這就是饑餓給逼出來的!當然,後來莫言也確實得償所願。

他發表的第一個小說,名字叫作《春夜雨霏霏》。稿費有十來二十塊錢,當時能買好多東西。他就買了一瓶白酒,一大盤餃子,4隻燒雞,一頓就給吃了。這個對現在很多年輕人來說,應該有點兒啟示——如果你的生活,沒有給你一種足夠上進的動力,恐怕你很難打開局麵。

當然我說的僅僅是開始的一個動力,莫言當時在農村,接受一點兒文化教育很困難。村裏藏書有限,很快就看沒了。莫言這時候就去聽評書。每逢初一、十五——有的是趕上初一、初六,農村有集市,莫言就來趕集,蹭著聽這說書先生的書——聽完了,一要錢他就跑了。他聽了好多東西。他就覺得,說書先生的這個世界有神氣!

一開始他母親反對他聽這個,怕他學壞了,後來莫言想了個辦法得到母親的同意了。他回家給他母親講先生說的故事《白蛇傳》,他講個開頭就不講了,任何人都有好奇心,他母親就著急,他還改成大團圓的結局。他母親愛聽了,一點點默許他。從那時候,莫言開始了“創作”,他把他聽來的東西按照母親的欣賞習慣進行改編。其實這就是作家形成創作風格的開始——一方麵表達自己的感情,另一方麵為讀者服務。於是莫言就知道了,要根據讀者的價值取向,決定自己的寫作走向。其實很多人,尤其文化不高的人,都是通過聽書得到一些曆史知識和人文知識的。這些曲藝形式,對於民間教育,尤其曆史教育,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寫作本身就是為讀者構建另外一個世界,所以真要寫作,光知道得多不行,還得有雄奇奔放的想象力。莫言天生骨子裏就富有這種想象力。他在院裏邊,抬頭看天上的火燒雲,這火燒雲像個狗,這個有點兒像狐狸,這狗跟狐狸在一塊兒幹嗎呢?琢磨偷雞,就編段故事,狗跟狐狸的對話,商量晚上怎麼偷雞,你別管我,偷完雞撕了咱倆一人一半,等等。走到戶外呢,他看這兒有棵大樹,旁邊有棵小樹苗,看來是爺兒倆,他就默默地編故事。

這種人和動物的溝通,往往就是發揮想象力的開始。中國古人有雄奇的想象力,人跟動物能溝通了,永遠都不寂寞;跟植物能溝通了,哪兒都是我的家,都有我的朋友。當時莫言就充滿了帶有這種鄉土氣息的、原生態的想象力。靠著這些天賦,莫言才從一個偏僻農村走出來。

莫言剛一開始搞創作時也不是很順利。他一開始也恨不得給主要角色懷裏都塞一本《列寧選集》,張嘴都是高貴的愛情觀。可寫了一陣他覺得這不是他自己該創作的,還是得回過頭寫以前的東西,寫家裏那些事兒,寫農村那些事兒——這才形成了現在莫言的這種創作風格。諾貝爾文學獎頒給莫言,頒獎詞說莫言的創作風格是魔幻現實主義——有點兒類似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就是有一些東西是脫離現實的,它不完全是貼近現實的東西。

莫言跟張藝謀合作,最成功的是《紅高粱》,那是莫言1986年寫的,出發點就是他老家的一座石橋,當年老百姓在這兒炸過日本鬼子的汽車,打死過39個日本鬼子。莫言根據這個題材,創作了《紅高粱》。當時正好張藝謀想轉行當導演,看到《紅高粱》,覺得這個題材太好了,就去跟莫言見麵談,兩人一拍即合,於是就有了後來的電影《紅高粱》。

後來這個片子在柏林電影節得了金熊獎。那是中國電影首次在國際上有這麼高的聲譽。可以說是中國電影界最好的藝術大師和文學大師的一次聯袂之作,才給我們奉獻了精彩絕倫的《紅高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