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結語隱蔽的偏見:“理性—感性”假設背後的性別設置假設(1 / 2)

高等教育結構性的反思

社會普遍的性別偏見,是否存在教育上的根源呢?高等教育真的是“無性別差別”、“均等接受”嗎?我們試圖尋找性別偏見得以構造的隱秘的製度根源和“邏各斯”(logos)假設。“理性—感性”假設背後是根深蒂固的理性主義性別偏向,即“理性”對應“男人”、“感性”對應“女人”。但是,作為群體的女性在人類思想史中的缺席,根源是女性受教育機會的被剝奪。高等教育中女性研習者需要麵對男性作者成就的理性曆史,何去何從,是女性高等教育麵臨的嚴峻問題。

隨著性別意義上教育機會均等及程序公正觀念的確立,“現代”“性別平等”製度設計到了曆史的關口,似乎已經無法更進一步。但是,“玻璃天花板”隱喻的真實性,顯示社會普遍存在性別偏見,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麵:①在職業優勢領域特別是與理性相關的領域,男性占據著統治地位,比如科技領域、政治領域;②社會等級序列中,男性占據著絕對優勢的領導位置。既然教育特別是高等教育機會均等,且女性並未在學業成就上落後於男性,也就是機會和過程都相對“公平”,那麼“玻璃天花板”現象似乎隻能歸咎於“教育之後的社會”,即社會的性別偏見。如果將性別偏見作為性別製度設計障礙的根源,那麼隻能等待“移風易俗”、“社會自我淨化”。社會普遍的性別偏見,是否存在教育上乃至“化民成俗”之文化上的根源呢?高等教育真的是“無性別差別”、“均等接受”嗎?我們則試圖尋找性別偏見得以構造的隱秘的製度根源和“邏各斯”(logos)假設。

古希臘以來“邏各斯”的曆程確立了理性的優勢地位。在理性主義確立的秩序中,理性意味著普遍性、客觀性和確定性,從而通向本原、本質、存在、真理和絕對;感性則意味著個別性、偶然性或不確定性,從而導致表象、表麵、假象、意見和相對。理性即超感性領域。我們可能無法從真正的曆史研究中,還原“理性—感性”與“男人—女人”之間的構造真相。但是,以“理性”構造“男人”這一符號,以“感性”構造“女人”這一符號,卻具有牢固的文化性,甚至現代理性主義通過論證的方式和現代科學“實驗”的方式,取消了“文化性”,從而“男人/理性”、“女人/感性”這一特殊構造被認為是生理性的、天然的。海德格爾在《尼采的話“上帝死了”》一文中談到理性和感性這兩個世界的對立:“在尼采思想中,‘上帝’和‘基督教上帝’這兩個名稱根本上是被用來表示超感性世界的。上帝乃是表示理念和理想領域的名稱。自柏拉圖以來,更確切地說,自晚期希臘和基督教對柏拉圖哲學的解釋以來,這一超感性領域就被當作真實的和真正現實的世界了。與之相區別,感性世界隻不過是塵世的、易變的,因而是完全表麵的、非現實的世界。”

與此相應,理性構造的是理念的世界,因而也是理想的世界;感性隻能生活在現實世界中,並構造偶然的現實世界及其價值。所以,更進一步,作為等級體係中優越地位者,男性與“理性—理想”邏輯地結合在一起;作為等級體係中卑微地位者,女性與“感性—現實”邏輯地結合在一起。尼采在《看哪這人——尼采自述》序言中解釋:“當人們憑空捏造了一個理想世界的時候,也就相應地剝奪了現實性的價值、意義和真實性……‘真實世界’和‘表麵世界’——用德國話來說就是:虛構的世界和現實性……迄今為止,理想這一謊言統統是降在現實性頭上的災禍,人類本身為理想所蒙蔽,使自己的本能降至最低限度,並且變得虛偽——以致朝著同現實相反的價值頂禮膜拜,隻因受了它的欺騙,人類才看不到繁盛、未來和對未來的崇高權利。”

曆史“似乎”為女性留下了感性領域,並且強化女性“適合”感性領域。發現鐳的居裏夫人作為科學界女性成就的個案載入史冊,而在科學領域、哲學或思想領域、政治領域等一切優勢領域,女性的足跡零星稀疏。即使在文學領域,女性也涉足甚少。文學等人文學科在中世紀、在中國科舉時代也是進階的主要途徑,屬於優勢領域。鳳毛麟角的女性文學家如李清照,卻被教化的各種渠道“議程設置”其作為“感性”詞人——描寫閨中情感、風花雪月的婉約派代表,體現其“雄渾”和“旁征博引”的詩文則極少見於教科書;相應地,南宋及其他時期諸多男性文學家基於時代背景和個人處境書寫了大量婉約風格的作品,但是卻很少流傳於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