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龍聽到這,不由“撲哧”地笑了,忙用手捂住嘴,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屋裏的人不知他是咋了,木然望著他。君龍揩拭眼角淚花,電話裏仍傳來妻子的叨叨聲,君龍幹咳了一聲,直起腰,說:“娃在屋裏不?”

君龍妻:“在。”

君龍:“你讓娃聽著。”

電話裏傳來兒子的聲音:“爸”。

君龍把臉沉下來,嚴肅地說:“你這個混蛋小子,再亂鬧,還想不想上學咧?嗯?你給我好好聽著,以後要好好念書,不許在學校裏說女孩子,聽見沒有?”

電話裏沒人答應,傳來一陣“噝噝唏唏”的聲音,君龍有些驚異:“喂,喂!”

君龍正急著,君龍妻的聲音:“喂個鬼,兒子早都睡著了!”

君龍惱也不是,笑又笑不出,苦笑的臉怪難看的。

縣政府會議室

這是一個傳統的長方形會議室。主席台正上方懸掛著橫幅,上書“軒轅文化研討會”幾個大字。

縣長和幾位白發老學者坐在正席。

君龍等人坐在會議室裏,君龍聚精會神地聽著一位老學者的發言,並不時做著筆記。

老學者:“總而言之,陝北黃土高原是中華民族的發祥地。黃帝崩,葬橋山,也不是偶然的,這與橋山特殊的曆史地理也有密切關係,關於這一點,可以請省裏的地質專家談談。”

一位老學者接著發言:“特殊的地理現象,是和地殼運動的特殊性相關的……”

君龍小聲問身邊一位中青年學者:“什麼是地殼運動?”

中青年學者:“就是說……”他給他小聲解釋並比比劃劃,君龍不住點頭。

賓館客房裏

中青年學者和君龍繼續交談著。

中青年學者:“這麼說吧,拐角古井的特殊水質是由於特殊的地殼板塊運動所造成的副產品,也許,它就夾在一個十分特殊的岩體中,而水源來自極深的地層下。如果找不到合適位置,別說打十口深水井,就是把整個縣城打成篩子眼,也無濟於事。”

君龍有些失望:“我聽老人們說過,黃帝當年用酒慶功時,一條巨龍垂涎美酒而將涎液落入井中,由此便有了千古傳名的拐角古井。”

旁邊一位老曆史學者說:“這種說法雖然源於神話,但是有根據的,《史記》上記載……”

橋山之巔

君龍坐在一塊石頭上,聽幾個年逾古稀的老人講述什麼。

山下的樹葉漸漸又變黃了。

酒廠辦公室

已是深夜,君龍辦公室的燈還亮著,他對燈長坐,吸煙凝思。

君龍陷入對往事的回憶之中。

在父親的老窯洞裏,君龍曾問父親關於酒的故事。

小君龍坐在灶火旁,托著腮幫子聽父親給他和小亞傑講酒的故事。

老酒工:“拐角井的水可旺啦,清澈甘洌,是天下最好的泉水,用它釀酒,比什麼水都強。”

小君龍:“為什麼不能說井在什麼地方呢?”

老酒工:“這是祖先代代相傳的規矩,亂世封井保護香脈,盛世開井奉獻龍涎。自八百年前開始,世道不是亂就是災,祭祖也時斷時續,所以,軒轅酒的秘密就更無人知曉了。”

小君龍:“你什麼時候才能把秘密告訴我呀?”

老酒工:“小鬼頭,急什麼,爹還沒老嘛。”

這時,桌上的電話鈴打斷了君龍的回憶。

君龍抓起電話:“喂,啊,是鬆寒?嗯,你在哪兒?”

鬆寒的聲音:“君龍,我在廣州,我從日本和新加坡請了幾位著名的專科大夫,過幾天就能到黃陵,希望你和當地醫院聯係一下,能在設備方麵予以合作。”

君龍感動地不知如何是好:“鬆寒,亞傑的事讓你費心了,謝謝你!”

鬆寒的聲音:“這是我應該做的,對了,我還要告訴你,家父已經到了日本。”

君龍:“什麼?到了日本!”

鬆寒的聲音:“對,和他同行的有一批當年在陝西駐過的老兵,準備在重陽節時,回到黃陵去,去祭祖。”

君龍:“可是,可是老人家的身體……”

鬆寒:“我知道,但說什麼也勸不住他,好在我已為他準備了一切。”

君龍:“能在黃陵與老人家相會,是件有意義的事,我們一定做好接待工作。”

草棚外月色朦朧

君龍打著手電筒,從廠裏出來,他走到草棚前使勁敲打破門板:“亞傑,亞傑開開門。”他手裏還拎著兩瓶優質酒和一小包東西。

君龍把手電光從破門板縫照進屋裏:“亞傑,開門,咱哥倆好好喝一盅。”

草棚裏一點動靜也沒有。

君龍自語道:“叫啞巴開門,喊破嗓子也白搭,唉。”說著,順著門縫向裏看,用電筒在屋裏照來照去搜尋,當電光落在土炕上時,君龍發現炕上並沒有人,是空的!君龍不由一怔,放下手中酒瓶和小包,雙手扒在門縫上用手電仔細搜尋,終於,手電光停在大水缸旁,君龍看見亞傑倒在水缸旁一動不動,他有點發毛,伸手推了推門,見門從裏邊插著,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最後一咬牙,用肩膀一扛,將門板給撞開了,君龍忙衝進屋內。

君龍進屋後半蹲下身,扶起亞傑,使勁搖晃他的肩頭,並叫道:“亞傑,亞傑!”

但亞傑雙眼緊閉,麵色蒼白,一點反應也沒有。

君龍用手摸了摸亞傑的額頭,叫道:“呀,糟了,這麼燙!”

說完,君龍將亞傑放在炕上,拿著手電衝到廠門口,對傳達室喊了一聲:“老張,老張,快叫車,亞傑病了!”聽到傳達室有人應了一聲,君龍忙又奔回草棚。

君龍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裹在亞傑身上,背起就往外走。到了廠門口,車也到了,一個年輕司機打著哈欠,揉著睡眼嘟囔道:“這麼晚了,還去哪?”

君龍把亞傑往北京吉普後座上一放,說:“去醫院,快!”

吉普車飛駛過街道,繞過盤山路。

可就在汽車轉彎道時,因為司機迷迷糊糊的,險些撞在一棵樹上,司機一個急刹車,頓時將君龍的頭撞在前座扶背上,不知什麼東西挺硬,血從額頭上流了下來。

司機手忙腳亂,再發動車,卻怎麼也發動不起來了。

君龍見狀,不顧一切將亞傑背下車向坡下邊跑去。

司機:“廠長,讓我來背。”

君龍頭也不回:“你看好車!”

穿過一條坡很陡的街道,前邊不遠處已能看見縣醫院的大門,傳達室的燈還亮著。

君龍頭上的血糊住了他的左眼,滿臉的汗珠子往下淌,但他咬著牙向前快步奔走。

眼看就要到醫院門口了,君龍腳下被一塊石頭絆了一下,猛的向前撲出去,他一隻手護著亞傑,一隻手向前撐地,做了一個保護性動作。但由於背著一個壯漢,這個重量是一隻手撐不住的,他隻覺手腕哢叭響了一聲,一陣揪心的疼痛使他咧開大嘴,喊了一聲:“啊!”接著,兩個人都摔倒在醫院門口十幾米的地方。

君龍忍著劇痛想爬起來,但一條腿的膝蓋似乎也摔傷了,掙紮了幾次都沒站穩。他用目光去搜尋亞傑,發現亞傑就摔倒在他前邊幾米遠的地方,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像是死了一樣,嚇得君龍拚命喊:“亞傑,亞傑!”他的聲音沙啞、急切,喊聲劃破了小城寂靜的夜空。醫院傳達室那邊也有了響動。

君龍不顧一切爬過去,扶起亞傑背在自己背上,半爬著向醫院大門衝過去。

君龍隻恍惚著看到麵前有許多腳向自己這邊奔來,便失去了知覺。

天亮了。麻雀在窗外樹梢上嘰嘰喳喳叫個不停。陽光從窗欞透進屋內。

醫院病房內,兩張病床上躺著兩條漢子。

君龍的頭、手腕和一條腿的膝部都紮著繃帶,似乎睡得很沉。

亞傑也睡得很沉,左臉頰上有一塊很小的方形紗布被膠布貼著,似乎也受了點傷。

亞傑先醒了,他立即警覺地意識到自己睡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中,頓時坐了起來,四下張望,表情有些惶惶然。

亞傑的目光落在君龍的身上,他有些不明白,怎麼會是他和君龍都在這兒?

這時,護士托著藥盤走進來,見他醒了,護士把藥盤放在桌頭,對亞傑說:“你醒了。”

亞傑木呆呆望著護士。

護士:“你叫什麼名字?”

亞傑仍木然不動。

護士:“咦,你這個人,怎麼,啞巴啦?”

亞傑一如既往。

護士:“看我幹嗎?你們倆在這一躺就是兩天,叫什麼,是哪個單位的也不知道,怎麼,裝啞巴還賴醫藥費呀!”

亞傑眨眨眼,任憑護士說什麼,他的表情總是木呆呆傻乎乎的,弄得護士也不由詫異起來。

護士:“你真是啞巴?”

這時,君龍也醒了,他睜開眼一看,護士正跟亞傑叨叨,接過話茬說:“他本來就是個啞巴。”

護士回過頭:“唉,總算你還會說話。”

君龍:“這位同誌,你怎麼這麼說話?”

護士:“你還問我呐,你倆一頭栽倒在醫院大門口,抬進來一睡就是兩天,醒來了,又有一個是啞巴,如果你也是啞巴,讓我們找誰要醫藥費呀?!”

“醫藥費找我要嘛。”一個聲音從門口傳進來。護士和君龍抬頭一看,原來是縣長和幾個醫務人員走了進來。

君龍:“縣長,你怎麼來了?”

護士一聽是縣長來了,忙站到了一邊。

縣長:“我不來,誰替你付醫藥費?”說完,屋裏的人都笑了,唯亞傑有些緊張地坐在床上,左顧右盼,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

君龍不好意思地說:“怪我太粗心,把亞傑摔得不輕。”

縣長:“聽醫院的同誌講,你來得很及時,不然,你弟弟的生命可就危險了。”

亞傑這時向君龍望去。

君龍感慨地說:“我的命算啥,隻要能保住亞傑,為他治好病,找出軒轅酒的秘密,我情願我是個啞巴,讓我代替他受罪也甘心了。”

縣長:“你別急,好好養傷,聽外辦的同誌講,許鬆寒女士已經到了西安,辦好手續,馬上就能到了,她這次還帶了幾位著名外國專家,我想,亞傑的病,這次也有希望了。”

君龍高興地望著亞傑,卻突然發現亞傑的眼裏閃動著淚花,君龍忙問:“亞傑,你,你怎麼啦?”

亞傑一頭倒在枕頭上,蒙上了被子。

縣長對君龍說:“啞巴也通人性,你別急,我還有個會,過幾天再來看你。”

君龍點點頭。

縣長和幾名醫務人員走出病房。

醫院過道裏

縣長和醫務人員走過來。

醫生問縣長:“你說病人是啞巴?”

縣長:“嗯。”

醫生有些不解:“好像他昏迷的時候,嘴巴裏嘟嚕了一串什麼話,不大像啊。”

縣長一聽這話,頓時眼都直了。

靜靜的病房

亞傑和君龍躺在病床上。

君龍側身望著亞傑,亞傑雙眼發呆,望著天花板。

君龍歎息道:“可惜我說什麼你也不明白,什麼也聽不到,要不然,真想和你好好談談,現在,我最大的心願就是能治好你的病,讓你為咱們老萬家爭口氣,怎麼也不能讓別人指脊梁骨罵咱們這些不肖子孫,不能讓軒轅酒斷在咱們這一輩人手裏啊!”

亞傑盯著天花板,在想自己的心事,眼前浮現出萬老酒工去世前的那一幕往事。

萬老酒工氣息奄奄躺在土炕上,旁邊守著亞傑一個人。他扶著老人喝下半碗湯,讓老人躺好,然後去收拾鍋台。

老酒工:“亞傑,你過來,過來,近點。”

亞傑湊得很近,聽老酒工說話。

老酒工:“我快不行了,龍兒又不在,我告訴你的話,你都記住了?”

亞傑:“爹,孩兒都記住了。”

老酒工:“以後,就是見了君龍,也不能再告訴他了,不然會壞了先人的規矩,你明白嗎?”

亞傑:“爹,你放心,孩兒明白。”

老酒工:“軒轅酒的仙人兌你已經掌握了,你要經常揣摸,不可生疏了。”

亞傑:“爹,孩兒明白。”

老酒工:“最後一點,就是拐角古井了,亞傑,你上前來,爹告訴你。”

亞傑:“嗯。”他把耳朵湊在老酒工嘴邊,突然發現老酒工已經斷氣了,亞傑撲到炕沿,扶著老酒工的身體失聲痛哭起來。

“爹!”一聲撕肝裂肺的呼喊之後,亞傑擦幹了眼淚,默默地坐在炕沿上,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