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劇為電視劇文學劇本,分上、下集,特選錄了下集。(節選)
(電視劇文學劇本)
何炳武延藝雲下集
酒廠大門口
運酒的汽車和拖拉機轟鳴著從鬆寒身後駛過,她似乎全然不知,兩眼緊緊注視著站在草棚門口的啞巴。
啞巴也是像觸電似的直愣愣站著,凝神呆望,手裏一個髒盆子還下意識地拎著。
鬆寒凝望著啞巴,眼前浮動著一組畫麵,似乎還有天邊飄過來的笑聲。
沮水橋上,亞傑和鬆寒跑過,後邊是君龍在追趕。來到柏樹林,亞傑護著鬆寒藏在樹後躲過君龍,然後兩個人嘻嘻笑起來。
小鬆寒:“亞傑哥,你真好!”
小亞傑:“我就是看不慣別人欺負你。”
小鬆寒:“那你給我當保鏢?”
小亞傑:“行,我給你當保鏢。”
小鬆寒:“當一輩子!”
小姑娘心眼機靈,問得機巧。小亞傑心眼實在,回答十分由衷。
可現在,鬆寒望著草棚前站著的亞傑,那一副蓬頭垢麵、破衣爛衫的樣子,竟不知是不是自己眼睛看走神了,不知是信是疑了。
鬆寒向前走了幾步,小心翼翼地問:“你是亞傑?”
啞巴仍然一動不動站著。
鬆寒:“亞傑,我是鬆寒,許鬆寒,你不認識我了?你仔細想想。”
啞巴直呆呆盯著她,眼眶裏有些濕潤。
就在這時,突然不知何故,啞巴眼裏又冒出怒火,竟衝著鬆寒咿呀怪叫起來。鬆寒大吃一驚:“亞傑,亞傑!”
啞巴似乎什麼也不理睬,揮舞著破盆子亂喊亂叫。
這一下,驚動了酒廠裏的人,呼啦一下圍上來許多人看熱鬧。
君龍在人群中一探頭,發現了鬆寒,他大吃一驚,忙擠過人群,衝到鬆寒和啞巴之間,一邊對啞巴喊道:“亞傑,你瘋了?這是鬆寒,是許鬆寒呀!”一邊把鬆寒擋在身後,怕萬一被傷著。
這時啞巴突然仰天大笑,繼而又扮個鬼臉給鬆寒看,隨後衝回草棚,“砰”的一聲將破門板關上了。
君龍勸鬆寒進廠,同時問:“鬆寒,你怎麼又回來了?”
鬆寒:“找人,找酒。”她麵色蒼白,嘴唇發青,說話聲沉鬱得嚇人。
君龍一驚:“找人?找酒?”
啞巴草棚內
啞巴背倚門板蹲在地上,狠命地用手揪著自己的頭發,眼中閃動著淚花。
酒廠接待室
君龍請鬆寒落座後又遞上一杯茶。
鬆寒稍為鎮靜了一些,問道:“君龍,亞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君龍:“我也不清楚,爹當年去世時,我正在部隊上。”
鬆寒:“去世?那是什麼時候?”
君龍:“‘大躍進’,噢,是1958年,我接到電報趕回家時,爹已安葬了。鄉親們說,亞傑悲慟過度,幾天不吃不喝,得了一場重病,從此就變得又啞又傻了。”
鬆寒抽泣著:“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為什麼?我在台灣,日思夜想幾十年,苦苦等了幾十年,可是亞傑他,怎麼會這麼慘……”
君龍:“亞傑真是個苦命人,從小就被土匪搶了爹娘,後來,後來……”他也說不下去了。
鬆寒揩拭著眼淚又問:“這麼說,酒工大爹當年沒被王副官打死?”
君龍:“什麼王副官?”
鬆寒一愣:“你不知道?”
君龍:“知道什麼?你說哪個王副官?”
鬆寒:“酒工大爹沒告訴你,當年他被軍部的王副官打了槍,摔進了山溝裏?當時,我爸爸以為酒工大爹被打死了,一發火,把王副官給殺了。”
君龍:“那一槍可能隻擦破點皮,我記得爹從外邊跑回家後,說是不小心擦傷了腿,用酒布包了幾天就沒事了。”
鬆寒如釋重負:“爸爸知道了,一定會好受一點了的。”
君龍:“鬆寒,你真的一直等亞傑?”
鬆寒點點頭,又揩拭起眼淚來。
君龍十分感慨:“唉,大家都流著軒轅血,如此看重情義,可惜,亞傑他已成廢人了。”
鬆寒:“不,我不信,我不信,亞傑的病會治好的,我不信!隻要努力,找最好的醫生,一定會治好他的!”
縣政府辦公室
君龍被縣長熱情地拉進辦公室。
縣長掏出煙遞過去:“你坐,君龍,你的報告我看了。”他又給君龍點上火。
君龍:“不知道縣上同意不同意?”
縣長:“台灣同胞捐資支持酒廠建設,當然是好事,應該歡迎,也要感謝許鬆寒女士的一片愛國赤誠熱情。關於請地質隊找水打井和請有關專家開座談會的事,縣委、縣政府態度也十分明確,堅持支持酒廠的改革方案。”
君龍:“有你這句話,我心裏就有底了。”
縣長:“給亞傑看病的事,我想,讓許鬆寒女士出錢有些不妥……”
君龍欲說什麼,縣長揮手攔住,繼續說:“但是,縣上不能不管,你看這樣好不好,你寫份申請,我讓民政局的同誌給解決一下,特殊情況嘛。也許,治好了病,對釀製軒轅酒也能有幫助。你說呢?”
君龍:“我和鬆寒女士談過了,我們都認為,當年我爹去世時,不可能將拐角古井和仙人兌這兩個秘密帶離人世,這不符合香火永繼的酒工精神。所以,這個秘密很可能就在亞傑心裏,能治好他的病,就能搞個水落石出。”
縣長:“那就更應該由縣上出錢了。”
君龍:“隻是,我一點把握也沒有,所以,想請專家來研究研究。”
縣長:“這不矛盾,造酒和研究酒,都是為了弘揚民族文化和民族獨特的物產,從文化上加強研究和宣傳,對酒文化也是個促進提高,對嗎?”
君龍點點頭。
橋山之巔月光如水
黃帝陵石碑前,供著兩盤水果和三簇香。
鬆寒緩緩跪下,合掌胸前,默默祈禱。
鬆寒:“我祖軒轅在上,海外孤女許鬆寒陵前祭拜,懇求我祖恩澤萬物……”
這時,啞巴躲在一棵大柏樹後,目睹著鬆寒月夜祭拜,他驚呆了,不知不覺向前走了兩步,凝望著鬆寒的背影。
鬆寒:“懇求我祖保佑普天蒼生,鐵樹開花,啞巴張口說話……”
說到這裏,鬆寒感到背後有動靜,回首一看,才發現木然的亞傑站在自己身後,僅兩三步之遙,她忙起身向前迎上。
鬆寒:“亞傑,亞傑!”
亞傑默默站立,但眼神裏充滿激情。
鬆寒十分敏感:“亞傑,剛才我說的話,你都聽見了?你懂?你明白,我是在為你祈禱?”
亞傑沒有反應,眼淚湧出眼眶,滾過臉頰。
鬆寒掏出絲帕欲為亞傑揩拭,但亞傑向後退了兩步,避開了她。
鬆寒:“亞傑,幾十年來,你受盡苦難和委屈,但是你挺下來了,我不知道你怎麼看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聽到我說的話,能不能明白我的心。這一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都活著,我們又見麵了,我真高興。”
亞傑在地上寫了兩個字:“你走!”
鬆寒一愣:“你會寫字?”她對這一發現欣喜若狂,忙撿起個樹枝,在月光下寫道:“我要為你治病!”
亞傑寫道:“不,你走!”
鬆寒:“不,誰也不能趕我走,我要留下,為你治病!”
亞傑寫道:“不要你管!”
鬆寒望著亞傑,發現他的執拗裏透著許多激動和焦躁,她的心情更為激動,一邊寫一邊比劃:“我等了你30多年,你不能趕我走!要走一起走,我帶你去台灣,去日本,去能醫治好你病的地方。”
亞傑:“為什麼?”他劃了一個大問號。
鬆寒盯著亞傑:“我愛你!”
亞傑苦笑了,幹澀的嗓音回蕩在柏樹林夜空中,挺嚇人的。
鬆寒激動、急切地又說了一遍:“我愛你!這是誰也不能改變的!”
亞傑突然發了火,他奪過鬆寒手中的樹枝,用力在地上劃了個大大的“不”字,然後扔掉樹枝,扭頭衝下山去。
鬆寒邊呼邊追趕:“亞傑,亞傑!”
亞傑的背影消失在柏樹林中。
鬆寒頓然倚在樹幹上抽泣起來。
酒廠門口,啞巴的草棚前
一輛中型卡車停在門口,車燈將草棚照亮著,門口圍了許多人,似乎在君龍的指揮下,從屋裏向外搬東西。
這時亞傑從一側衝了出來,見狀先一驚,然後不顧一切地衝上前,奮力推倒門口眾人,並將屋裏的人瘋狂向外趕。
眾人忙喊:“哎,哎,啞巴,別誤會,我們是來給你搬家的。”
君龍也上前勸慰解釋:“亞傑,搬回家去住吧,以後,還要給你治病,政府答應給你錢治病了。”他邊說邊想拉開亞傑。
不料想亞傑哪來那麼大的力氣,竟一把將君龍推倒在地,並將門口兩個人也一把推倒摔在門外,他衝眾人幹嚎了幾聲,瞪著嚇人的充血的大眼,比劃了一陣,然後退回屋中,“砰”的一聲將門關上。
君龍衝上來叩門:“亞傑,亞傑!”
但一切都無濟於事,破門板從裏邊頂著,任憑你喊破嗓子,啞巴也不會理睬你的。
君龍隻好歎口氣,對工人們揮揮手,“今晚大家先回去,以後再想辦法吧。”
一個工人在工廠裏喝喊一聲:“廠長,縣上的電話!”
君龍快步向廠裏走去。
酒廠辦公室
君龍走進來抓起聽筒:“喂,我是,噢,縣長,嗯,你好,對,對,對,沒問題,現在廠裏庫存不多,不過這種優質酒,清明時節,保證供應,嗯,祭祖的軒轅酒?”君龍說到這,臉色沉下來,“縣長,今年還是老辦法,沒酒,用血!”
鬆寒住的賓館客房
她正在看電視新聞。
電視畫麵上出現了君龍帶領的隊伍,都是手捧血字黃巾,都是血氣衝天的漢子。他們在祭祖人群前一字排開,撲通跪倒。
解說員的畫外音:“這是軒轅酒廠的職工,血祭軒轅的感人場麵……”
鬆寒站起來關掉電視,走到窗前,拉開窗帷,透過窗戶向橋山遠眺。
夜幕之中的橋山,雄偉壯觀,透出大自然的無限魅力,點點繁星與山城燈火輝映,這座古老的小城鎮,如今麵貌正在發生深刻變化。
鬆寒似乎對此有更深的感觸,她無限深情地凝望夜空,又無限惆悵感慨人生。
不知不覺之中,她又走出賓館。
鬆寒穿過夜色中的沮水小橋。
酒廠門前草棚外
鬆寒默默站在小土崗上,凝望草棚,任憑夜晚的山風吹拂著她的衣衫和頭發。
草棚內
亞傑蹲在大水缸旁,撫摸著水缸,默默地沉思,他的眼前浮現出一段往事。
那是30多年前,在軍長家庭院中,軍長和老酒工坐在大柏樹下納涼品酒,君龍、鬆寒和亞傑在一邊玩耍,亞傑距兩位長者較近,聽到他們在談論酒的事,石案上擺著老式瓷酒瓶。
軍長:“不知道酒工老兄準備將秘密傳給哪一位公子呀?”
老酒公一笑:“軍長戲言了。”
軍長:“說說無妨嘛。”
老酒公含笑道:“古來規矩,傳男不傳女,傳長不傳幼啊。”
兩個人都笑了。
軍長:“再說了,君龍這小鬼頭,天生的英雄相,掌繼軒轅香火,當之無愧,當之無愧。”兩個長者會心而笑,亞傑聽得很真切。
草棚內,亞傑從往事思緒中醒來,仍然是木呆呆的神情。
廠裏一片生氣,工人們幹勁十足。
君龍從車間出來,走到辦公樓上,來到一間辦公室門口,他剛欲走過去,卻聽到屋裏有一陣“稀裏嘩啦”聲傳出來,不由詫異地推開門。
透過一片煙霧,他看到幾個幹部正圍成一桌搓麻將,桌邊還放著些零毛票。
君龍一看,臉色就變了,瞪著眼不吱聲。
幾個幹部正玩得高興,忽然感到異樣,一側臉見君龍一言不發站在邊上,頓時慌了。
“君龍,噢,廠長,嘿嘿,閑著沒事……”這幾個人強撐著笑顏想討個台階下。
君龍上前一腳將桌子踹翻,撂下一句話:“滾,卷鋪蓋走人!”然後他走出門外,留下一屋子幾個人都傻了眼。
君龍走進廠長辦公室。剛和幾個采購酒的人搭腔說話,電話鈴響了,他抓起電話,裏邊傳來君龍妻的抱怨聲:“君龍,你還管不管你兒子咧,你幾個月不著家,兒子都快學成二流子咧……”
君龍猛不丁被夫人在電話裏數落一頓,有些摸不著頭腦:“你慢慢說,別著急,娃咋咧?”
君龍妻:“咋咧?你還知道問?!你兒子在學校裏編排女生,說張三是李四的婆姨,誰是誰的婆姨,惹得女生哭,家長鬧,老師今來告狀咧,說這娃再不好好管管,就要開除!”